“你可以下去了。”君莫离看着一旁的公孙斐，示意他离开。

公孙斐眯了眯眼，好笑地道“我还要回避？”

君莫离点了点头，眸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为何回避？你有何叵测之心？”公孙斐警惕地看着他。

君莫离皱了皱眉，眸中有了些情绪。

“你若是再这般纠缠下去，我不保证自己还能遵守承诺。”

公孙斐深深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顺了他的意。

“卿儿，我待会儿来接你。”

他转过眸子，看着身旁的九卿，柔声道。

九卿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他。

倒是没去深究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即公孙斐便转身离去。

他相信，经过上一次的事后，卿儿定不会选择离开他了。

“坐。”

君莫离抬手顺势招待九卿落座。

九卿倒没扭捏，坐在了他的右对面的位置上。

“不知公子找我是为了何事？”

九卿夺回了主动权，淡淡的问道。

“呵呵。”君莫离看着她如此倒笑出了口。

这丫头，怕是在怪我对那家伙态度不好吧。

“你不知我是谁，总该知道这阳卷是什么吧？”君莫离袖子一挥，一份卷轴便出现在了空中，带着些耀眼的金光。

阳卷一出，九卿便感觉到了灵魂深处的颤动。还有一股忌惮的念头深深植入她的灵海。

“你！你是冥主！”

九卿看着他，眸子里溢满了震惊。

怪不得，公孙斐那么乖张的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君莫离淡淡一笑，挥手翻开了阳卷。

“安九卿。”

“年仅十七，神来医馆馆主之女。一生悬壶济世、医者仁心。三岁开灵智，五岁习得药理玄黄，诊伤病破劳疾，深受永安百姓爱戴。授予‘神童’称号。十岁离家，于边境扶庭城历练以修医道，救死扶伤，未收一粒银钱。救无数人于水深火热中，得无数人信奉，是为医德。种种如此，即为仁心，也乃载德。然往年数月，扶庭城中五千余人，伤死病残，最终，无一人生还。更为甚者，他们灵魂破损，上不了奈何桥，入不了轮回。只能停滞在黄泉，于一片黑暗里浑浑度日。怨气逐日加深，如今仍有大涨之势。而如此种种，你也沾有因果，造了杀孽。这些，你可认？”

九卿额前恍然浮现了一片浮叶的痕迹，淡淡金光显现出来。

这是开阳卷的标志，开启指定人的前世今生。

九卿神情恍惚，这一幕幕，好像又在她的脑子里回放。

惨叫、哭嚎、哀求……

一切的一切，又好像重新经历了一般。

那种绝望，那种无尽的绝望，仿佛又回来了。

原来，如今的种种，只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她以为她能够放下，其实不然，这些恐惧与绝望，已深深植根于她的脑海。

“我认。”

她哑着声音，低沉地道。

“那你可愿赎罪？”

君莫离看着她，语气一成不变，还是清冷地道。

“愿意。”

她苦笑地道。

君莫离看着她，不说话了。

如此种种，其实尽然也不是她的错，可是没有办法，一切杀孽，皆是公孙斐造的。公孙斐是鬼域之人，不受他管，他也不能将公孙斐绑入黄泉赎罪，天意如此，强求不了。

如今，这些债，只能由安九卿来还了。

只是，对她，实在有些不公。

“其实，这些，本不是你的债。”

君莫离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九卿抿了抿嘴，苦笑道“一切皆因我而起，由我来还，再正常不过。”

“终究造杀孽的，不是你。”

“况且，这些债也很难还。”

君莫离仍旧想劝一下她。

“不了，就我来还吧。”九卿一如既往地坚持道。

就让我来还吧。

这些债，就当我对他的最后一点情意了。

君莫离看着她，终是有些动容了。

“好。”

“那你便随我走吧。”

九卿抬眸看着他，有些无措“现在就走？”

君莫离点了点头，神情莫测。

随后又道“我会给你告别的时间。”

九卿怔了怔，随即苦涩一笑

“现在就现在吧，我不需要时间告别。”

“好。”

***

随即，九卿便同君莫离一路走了出来，到了大堂便看见蹲在一旁的公孙斐。

公孙斐正等得有些烦闷，抬眸看见了九卿。欣喜得走了过去。

“卿儿，可是见完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他就想去牵九卿的手。

九卿漠然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卿儿？”公孙斐突然心里有了一股慌乱的情绪。

“公孙斐，我要走了。”

九卿看着他，平静地道。

“为何？！”公孙斐看着她，不信的道。

“卿儿你定是与我开玩笑对不对？”

“我们不开玩笑了好不好，我们回去。”

“我们也可以去倾久谷，去看那儿的灵滴子！”

“卿儿不是最喜欢那里的么？”

“我们一起去看！”

公孙斐看着她，眸子里有了些许祈求。

九卿别过眼，不再看他。她终究还是太软弱了，居然还是会为了他，红了眼。

缓了一会儿，她镇定地回过头，看着他徐徐道“不了，我们，终究不是同一路人。”语气格外的平静。

“你是恶鬼，我是医者。注定，不是一路人。”

“所以，还是分开了的好。于你于我，都好。”

公孙斐此刻感觉锥心一样的疼。

他的卿儿怎么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呢？

“卿儿，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你随我回去。阿斐想喝卿儿泡的茶了，卿儿回去泡给我喝好不好？”

公孙斐拉过她，紧紧地抓着，丝毫不肯松手。

君莫离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对着九卿道“我在前面等你。”随即便上前，给两人腾出了空间。

安九卿看着公孙斐，顿时眸子一凝，暗自下了决心。

她太了解他了，如果不对他狠点，今日，怎么也不可能走出这鬼域。

“呵呵。真可笑啊，公孙斐。”

“你也会有今天，你以为我会原谅你么？”

“真是天真，毕竟，我有多恨你你不知道么？我本是天之骄子，偏偏被你拉下了神坛。没有遇见你之前，我活得肆意而欢快。可是遇见你之后呢，就只有无上的罪孽深重。这一切，怪谁呢？”

“怪你！都是你！如若不是你，我怎会沦落如此？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黎民百姓，可是谁信呢？你信么？”

“卿……卿儿…”

公孙斐呆呆地看着九卿，有些不敢相信。

他原以为，她是原谅他了的。

他原以为，他们能够和好如初的。

“你说你喜欢我，你爱我。却生生将我囚禁，让我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毫无意义的活着。你说你爱我，却让我一日又一日活在痛苦与悔恨当中，这就是你的爱么？”

“公孙斐，你真自私。你从来都只为你自己着想。从来也未曾考虑过我的感受。这也算爱我么？”

“抱歉，你的爱太廉价了，我承受不起。”

九卿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便离去。不带一丝停留。

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控诉与愤恨，以及生生刺痛人心的冰冷。

公孙斐觉得，他此刻就像被人凌迟了一般，他觉得，他快要窒息了。

卿儿说他，他太自私了。

是么？我自私么？

他脑海里突然闪现当初将她囚禁在山洞里的日子，她苍白的小脸上面目表情，一双眼睛空洞得没了色彩。

画面又猛然翻转，又转到她在扶庭城的后山上，她神采奕奕地笑骂着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又转到在医馆内，她为他敷眼角的伤痛，眸里满满都是对他的关心。又转到刚遇见她的那一天，她人小鬼大地笑着道“对了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需要帮忙呢？”

那时候的她，多鲜活呀。

他又想到了当日在扶庭城上，她对他说

“公孙斐，我不信你了”

“公孙斐，如若当初，我没有救下你就好了。”

“公孙斐，若有来生，我希望再也不要遇见你！”

当时她的眼里，没有了光，只有无尽的悲戚。

他终究，忍不住留下了泪。

原来，这一切，他竟做错了？

可是卿儿，我只是不想离开你呐。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曾经是多么快乐的一个小女孩，而我好像把那个爱笑的小女孩弄丢了。

我竟将她……弄丢了…

我真的，好自私。

卿儿，对不起，对不起…

我终究还是，负了你…

公孙斐掩面，痛不欲生。此时此刻，已经泣不成声。

九卿红着眼，吸了吸鼻子。随后抬头看了看鬼域的上空。

来到鬼域这么久，她都从未见过这里的天。

可是，这里哪里有天呐。

终究，只是她，痴人说梦。

君莫离感觉到来人，转过身，淡然地问道“可以了？”

九卿点了点头，“走吧。”

君莫离看着固执走在前方的九卿，不由开了口“如若你想留下来，便留下来。我不会强求你。”

他，不想，看到爱而不得。

因为，他深知其中滋味。

绝望而又孤寂。

“不用。”九卿淡淡地说道。

君莫离眸中复杂，到底还是没在纠结这件事。

既然当事人都这般说了，后面在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