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顾阳家,现在大铁门前,里面的花花草草还是当初离开时的样子,甚至更密,凉棚底下的鸡蛋果树,当初我跟陈岚一起栽下,如今已经结了不少圆溜溜的鸡蛋果。
从马航那里得知,顾阳寒假留在学校跟他们系部的一个老教授搞什么研究,而我自动理解为他要留在H市方便与秦天雅约会了。
礼貌地按响门铃,过了好久,顾斯也才出来。
他看着我,说:“你又来啦。”
我在门外把钥匙递给他,“叔叔,我是来还钥匙的,上次顾阳吧钥匙落我这里了。”
听到顾阳的名字,顾斯也情绪有一些兴奋。
从里面抓住我的手,劲度之大丝毫不顾及这样拉扯会让我的手撞到铁门拦上,虽说不至于卡主,却也生疼。
像是怕我会把钥匙拿回去一样,顾斯也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夺过我手中的钥匙,竟是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一开始很轻很好听,续而是让人害怕的毛骨悚然。
这个声音……
跟零六年珍珠台风那一晚,顾阳电话里那个笑声,如此相似……
猛得放大瞳孔,我下意识后退,手却被他抓着伸进去铁门里,勒得生疼。
他一手抓着我,一手用我拿给他的钥匙去开门,我这才发现,原来他是被锁在里面的。
下意识喊救命的时候,顾斯也已经打开了门,松开我的手。
我抱着在铁门间磨得通红的手,转身就往回跑,我想跑到张叔的混沌店,可是我的运气总是很背,混沌店的张大叔今天并没有开店。
顾斯也很快抓住了我,他温柔地问:“你怎么怕我呢?”
记忆深处,那个卷缩在角落里低低祈求着不要过来的少年的画面突然闪现,惊涛拍浪的荒凉来得叫人绝望。
我突然明白了顾阳为何在与顾斯也见面后消失,又为何在回来后迅速与我分手——他是不愿意让我卷进这个恐怖的家庭啊!
“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要怕我?为什么?为什么!”顾斯也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抓着我的头发,扯住我的脑袋在空中拼命摇晃。
街坊邻居很快赶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他,他把我拖进院子里,锁住那个黑色镂金的大铁门。
外面的人撞门时,他就在里面拿我的头去撞回去。
很奇怪,除了死亡,让我更为绝望的,是顾阳童年每一次面对发疯的顾斯也的情景。
他是多么艰难的在这个家庭里生存下来?
有人报了警,很快警察就赶了过来,听闻消息跑来的我妈,站在铁门外面哭着喊着求顾斯也放开我。
脑袋“嗡嗡嗡”的,我的意识开始涣散。
迷迷糊糊间,顾斯也的拳头无处可躲地砸下来,他说:“你跟顾阳一样,你们都怕我!为什么要怕我!”
造物主有时候公平得吓人之处在于,他给了顾斯也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却没有给他一颗可以自理的头脑,发了疯的顾斯也,简直就是个遗落在人间的撒旦。
在意识彻底剥离肉体时,我似乎回到了千茶镇,似乎看到同样疯狂的男人,举着茶壶狠狠砸在了我的头上。
……
千茶镇——
陆小颜从懂事起就是跟着外公外婆一起,听镇上偶尔爱嚼舌根的婆婆们说,她是妈妈在外面被男人骗了生下来没人要的孩子。
陆小颜听着,心想她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外公外婆可疼她了。
镇里的男孩子给她起外号叫“没人爱”,每次陆小颜出去跟他们玩,他们总爱围成一团,跟在她后头一遍遍喊着:“没人爱,没人爱。”
“你们才没人爱呢!不许叫我没人爱!”陆小颜气红了脸,眼睛也跟着通红。
她搞不懂这些无聊的男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叫她,她有人爱,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很爱她。
外公外婆会给她做好吃的,舅舅会带她出去玩,舅妈会给她做好看的花裙子。因为舅舅家生的两个都是男孩子,家里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孩子可是宝贝得很。
“奶奶说你爸爸不要你们,你妈妈是被人骗了才生下你的,你妈妈把你丢回娘家也不来看你,你不就是没人爱吗!”一个男孩子脆生生道。
陆小颜“哇”地一下子就大哭起来。
她讨厌极了“没人爱”这个名字。
陆小颜不爱跟镇里的男孩子们玩了,她总是一个人跑去茶田,一目既望的茶田,开花不开花都是极美。
她在茶田里种草,外公笑话她,别人除草,她怎么反倒种起了草?
她一脸天真道:“外公你不懂,颜颜在种菜呢!”
外公听她这么讲,呵呵笑着,竟真的放着一小块地专门留着给她种各种草,而陆小颜,她可以一个人玩着那些不知名的小草,抓着几个蚱蜢在期间玩过家家,一玩就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