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官府内挑灯通明,案桌前坐着一名约莫三十余岁的官员,此人器宇轩昂,浓眉方脸,浑身浩然正气赫然显现出来。小城能避免灾乱,皆由此官出力尽责,百姓谈及“文祥”大名,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文祥身着官袍,直身端坐,正自盯着公堂之下的报案百姓。王真跪地禀道:“县令大人,在下初到此地不久,便有两个女伴失踪。望官府能够彻查,帮在下寻回同伴。”
原来王真寻觅不见人影,心中忧虑不已。听得此地县官嫉恶如仇,办案公正,王真便忙不迭地跑去衙门报案。文祥身为一县长官,从未荒废政务,有人深夜报案,他也急忙升堂办理。
文祥皱眉凝神,喃喃道:“又是一桩走失案。”正说着,陷入沉思之中,遥想不到两个月,衙门就接连遇到十余起报案,尽皆与失踪少女相关。
派出捕快衙差都是毫无收获,县城接纳的外地灾民高达千人,其中不免混入恶贼无赖。众多的案件政务,让这初至而立之年的汉子徒增数根白发。
师爷站在一旁,见县令愁眉不展,宽慰道:“大人,当下除去个别小案,这走失案当属衙门重点侦破。该将全部捕快派出去,定能找出幕后黑手。”
文祥叹道:“事情已经闹大,若再无法处理,不仅本官乌纱难保,恐怕县城盗贼得意猖狂,引得民不聊生,实乃本官之罪。”王真见县官一时间也没有对策,外头的冯云山正领着三十余人东寻西找。自己却跪在大堂茫然不知,心中不禁懊悔当初没有多加阻拦方怡外出。
文祥问了几句,王真皆如实回应,过了许久,周边衙差不禁哈气连天,困意顿起。文祥起身说道:“你先回去等着罢,三日之内,本官保证能找回失踪之人。”
王真瞧着他坚毅难移的神情,哪怕之前还有些疑虑,当下便已是如同过眼云烟。文祥示意退堂,便转身离开,王真怔怔站在原地,直到师爷近前劝说,王真才缓缓朝客栈走去。
衙门内屋的书房灯火如豆,文祥独自一人颐首长叹。忽地扇门被推开,两人径直走进书房。一人长剑佩腰,生得魁梧奇伟。另一人纶巾方帽,是个书生学究模样。
文祥见二人急忙入屋,问道:“老金,老陈,你们觉得此事该当如何料理?”那威武汉子便是衙门金捕头,而那文弱书生则是官府智囊陈师爷。
金捕头直言道:“贼子猖獗,不如将所有衙差都派出去抓人。”文祥思虑此法简单直接,对于狡猾的人贩而言,恐怕难有成效。文祥转头去问陈师爷,只听他说道:“撒网捕鱼,徐徐诱之。”
文祥一惊,觉得有些道理,问道:“具体该如何去做?”陈师爷捻着胡须,沉吟道:“咱们固然要派人外出,但不可盲目乱寻。找个小女孩,人贩瞧见定然露面,到时捕快们紧跟其后,一举破获贼窝。我料定走失的姑娘尚在城中,如何实施就要全凭金捕头了。”
金捕头道:“交给我罢,明早就让捕快乔装改扮,再找女孩去诱引。只要贼人敢动手,咱们就将其一网打尽。”文祥心中稍稍宽慰,问道:“这等妙计,你先前怎得不说?”
陈师爷微笑道:“这才想出来,就向大人禀报了。几乎每隔数日,就有人员走失,可见贩子肆无忌惮。”文祥点头认同,随即“哼”了一声,说道:“任他再如何嚣张,等关进牢狱,总有后悔的时候。”说罢,二人就此告辞休息,独留文祥一人挑灯翻阅公文。
晨曦初露,雏鸟鸣叫,百姓皆在街道上来往穿流。扒手装作摆卖孩童玩具的商贩,对熙熙攘攘的人群仔细审视。金捕头穿着酒店小厮的衣裳,周围伏下数十名衙门差役,都打扮成不同的身份,目的却只是抓出幕后黑手。
不远处信步走来一个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红绸蓝裳,竟是个普通无奇的少女。任人猜想,也决计料不到她是官府请来帮忙破案的姑娘。
商贩打扮的扒手一眼瞧见这个少女,随即向她招招手,显是引她过去。附近走动的金捕头很快瞥到这个扒手,向身旁摆摊卖早点的老妇攀谈,试探地问道:“那人是一直都在巷口做生意吗?”
老妇颔首答道:“确实是有段日子了,不过每天卖的东西都不同。咱也弄不清楚,见到年幼的小女娃,直接带她走到前面的店铺。”说着,就指着眼前的饰品店,续道:“出来之后,同行的女娃子不见了。他倒是收拾地摊,直接跑到酒楼呆上一天的工夫。”
金捕头一惊,忙道:“你们怎得不上衙门反映情况。”老妇怔了怔,叹道:“那人的确古怪,不过也犯不上教人抓他罢。”金捕头倒也自觉有理,当下道了一声谢,随即与周遭手下吩咐收网。
衙差奇道:“咱们办事这么多天,都没有犯人的线索,今日怎么这般快就要动手?”金捕头道:“之前办事不力,是县城百姓太多,对象无法甄别。如今情况不同,我料定那个小贩与本案有莫大干系。”
不多时,金捕头将官府上下所有衙役捕快统统召集起来,向众人指示道:“一会儿作两队人马,分别逮捕那个商贩和查抄饰品店,我亲自带队搜查。”说罢,挥了挥手,众手下立刻熟练地依照吩咐而行。
扒手刚准备带小姑娘离开,没料想一群布衣汉子不待分说就径直抓住扒手,小姑娘知趣地躲在众衙差的身后。扒手挣扎许久,却毫无动弹之机。最终在过往百姓及周边商贩的眼前,便直接被人带走。
店主正自沏茶悠品,金捕头提剑入室,身后跟着数十人,径直冲了进来。这一幕在店主脑海中想过无数次,没成想今日的确发生出来,倒也按耐不住慌张,急叫道:“你们是何人,怎得私闯进屋!”
金捕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直到令他浑身发抖,伸手从怀中掏出铁制令牌,喝声命道:“官府办事,闲人回避。若有抗拒违令者,一概押送大牢。”
店主吓得站在原地不动,见一群身着布衣的捕快走进后院,店主急忙向外跑去。金捕头早已时刻注意警惕,当下右手倏地朝他抓去。店主反身一闪,轻易地躲开那记抓招。
站在店门直身长立的两个衙差拔刀阻拦,店主武功却也不弱,双手拍出,掌风所到之地,刮得处处晃动。两名捕快抵挡不住,直接中招倒地。
金捕头见那店主身手不凡,施展轻功早已跑远,只好弃下不追,忙着寻觅失踪的少女们。走进后院的捕快们看到数间屋子都关着人,各个蓬头垢面,急忙打开房门。
姑娘们尽皆喜极而泣,重见天日的感觉如获再生。金捕头听得消息,尚未顾虑其他,径直跑进后院瞧去。满院哭声连片,震天响动,金捕头站着始终不动,暗暗责怪自己不能早日破案。
官府大堂聚集着数不清的人众,百姓们跪地谢恩,尽皆感叹县令断案之神,直言其是海瑞再生,包公转世。这番话语引得旁人纷纷附和赞同,文祥清廉无私,公正破案,正是当之无愧。
文祥示意众人静下,环顾四周,微笑道:“这是官府上下,通力办事之功,本官绝不能贪功独占。诸位领着孩子女伴回家去罢,明日开堂给犯人定罪,大家都可前来观判。”说罢,众百姓便开始哭天喊地接见走失多日的孩子。
王真掠过人群,目光不断地追寻方怡,苦苦寻觅却找不着人影,心中悲戚伤感愈发强烈。冯云山正站在王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依手遥指,目光所及正是方怡与夏荷。
方怡看着周围父母与女儿重逢的场景,不禁有些动容,暗想:若是我的爹娘都在身边,那该有多好,想必也能像这样既欢笑又哭泣。心中念到此事,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
周遭人声吵杂,夏荷高喊道:“小姐,咱们先回府罢。”方怡点点头,径直牵着素素一同离开。原来衙役救出众人后,素素无处可去,方怡便邀她同行。素素见其善解人意,又知有足够的饭菜吃饱,直接就欣然应允。
出到官府门外,王真急忙向方怡叫道:“方姑娘,留步!”方怡听得有人唤喊,便惊得蓦然回首,发梢拂过秀脸,令王真不自禁得痴迷出神。当她的媚眼惊鸿一瞥,王真更是浑身酥软,神情恍惚而难以抑止。
直到方怡等人走近身旁,王真这才缓过神来。王真期期艾艾地说道:“方…方姑娘,你们没事罢?”方怡颔首回道:“所幸有惊无险,还连累王公子担心,真是不好意思。”
王真一听,忙不迭地摆摆手,急道:“没干系的,你没事就好,咱们先回客栈好生休息。”正说着,冯云山也在一旁微笑道:“两位姑娘受惊了,等会儿给你们准备一桌好菜,就算接风洗尘。”
素素在旁欣喜不已,王真眼中只有方怡,哪里顾及旁人,而冯云山一眼便瞥见这个小姑娘。冯云山盯着素素,不禁问道:“这位小姑娘也是与你们同路么?”夏荷引见道:“她被父母抛弃,眼下无依无靠。冯先生,不如就带她一齐上路罢。”
冯云山眼光独到,只见素素面色饥黄,身形瘦小,站姿吐息却是浑然有力,赫然是个练家子。素素睁着大眼,懵懂天真地看着这位书生模样的中年汉子,一时间也不知发生何事。
方怡从旁劝道:“这孩子身世可怜,如今各地灾乱荒芜,当下又是无处可去。”冯云山微笑道:“两位姑娘心善,在下又怎能左右其意,多个同伴自是好事。”素素仍是不知其言,可是眼见方怡与夏荷皆是舒心一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众人本想在县城休息一晚,不料横生变故,只能再继续逗留下去。方怡回到客栈,果然放松许多,当下便带着夏荷与素素,急忙先去沐浴更衣。素素换了一件方怡的衣服,又是洗净尘垢,拿来铜镜一照,俨然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夏荷洗漱过罢,浑身顿时清爽,拿起簪子插在云鬓,显得落落大方。方怡仅是如往常一般装饰,悠悠走下楼阁,秀发披肩,佳人似月,看得众人皆是怔怔痴迷。
冯云山早已备好满桌美食,兀自冒着热气。在这灾荒年月,竟有如此铺张,若让旁人瞧见,定然感慨羡慕。王真将一大碗的参鸡汤递给方怡,低头道:“多吃些,这个补气养神。”
方怡微微一怔,心中想道:不过是被劫持,没什么大碍,何必这般优待。素素吃着从未见过的佳肴,只觉满口留香,难以表述。周围三十余名教徒外出寻人辛苦,径自安然自若地享用美味。
次日晌午,衙门大堂内外齐聚数千民众,堂下赫然是那扒手低头跪着,文祥拿起惊堂木拍响全场,喝令道:“罪犯如实招供,以免受皮肉之苦。”
扒手浑身哆嗦颤动,身后数不清的百姓纷纷责骂,令他更是抬不起头来。文祥问道:“你拐骗少女之后,又将她们带往何处?”扒手直言道:“小人知罪,只因受那店主的花言巧语,将人一概交给他。”
文祥正色道:“把经过从实说将出来!”扒手微微张口,待要分说,只听得一阵破空声,扒手惨叫一声,登时瘫倒在地。众百姓瞧见如此情景,尽皆避开不看,文祥大惊而起,忙让人审视伤口。
金捕头上前细看,过了不久,禀告道:“大人,是一枚飞针暗器,犯人已没了气息。”此言一出,百姓惊讶万分,就连文祥也没料到会有凶手杀人灭口。
文祥指示道:“凶手定在堂下,速速去寻!”命令初下,身旁一众捕快衙役纷纷出动。忽地有人转身离去,金捕头急忙追上。那人连踩数人肩膀,衣袂飘动,长袍飞扬,轻松翻过官府高墙。
金捕头毫不示弱,连踏墙壁数下,身轻似燕般翻墙而出。那人疾步逃窜,金捕头连忙紧追不舍。待到冲入巷口之际,那人猛地转身,一招奔雷掌鸣声轰出。
一抹银光映过那人眼眸,冷冽寒剑倏忽而至,那人大惊之下,变掌为抓。未及触到长剑,霜刃早已贴近脖前。那人急退数步,金捕头反手一搅,
那人不禁倒飞出去,极其狼狈地摔在地上,溅起一身泥土。一抹血痕这才在后知后觉中逐渐自脖颈处漫出。那人捂着脖上轻伤,惊悸未定地抬头望去。
金捕头提剑上前,淡然道:“你非我敌手,乖乖束手就缚罢。”正说着,那人双肩一抖,长袖布袍闪动,数枚暗器破空齐发。金捕头急忙提起长剑挥挡,暗器尽皆被击落,而那人却已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