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邓宏苦思良策之际,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忽地有一士兵急忙进帐禀报道:“将军,哨兵发现有一队人马朝此处奔袭。”邓宏没料到山贼来得如此之快,忙问道:“对方约有多少人?”
士兵回道:“乌压压的一大片,几乎把远处峡谷挤满了,他们每人手中都有兵器。”副官沉吟道:“来者不善,将军还是速速调派士兵御敌罢。”
邓宏未及迟疑,急道:“传令,各防营官兵统统调往前沿战地,非战人员一概撤至粮仓。”副官熟练地接过虎符,匆匆出帐安排应战。百姓们见众官兵朝南方峡谷口跑去,皆是茫然无知。
有数百名官兵催促百姓们暂且撤离,虽不知发生何事,看着情况危急,百姓们都扶老携幼地赶往粮仓。穆老爷等人正自呆在车内休息,孙镖头听见动静,便急忙下车打探。
不多时,孙镖头急忙拉着缰绳驾马而驶,穆杰掀开车帘,见周遭百姓皆急匆匆地疾步快走。穆杰向孙镖头问道:“出甚么事了?”孙镖头专注驾车,却也高声回道:“少爷,附近官兵说有土匪杀过来啦,让咱们先去躲躲。”
穆杰早已料到会有此事,不过心中难免有些忧患。正当怔怔出神,忽地余光处瞥见剑光闪动。穆杰放眼望去,看到有一布衣汉子持剑刺向无辜百姓,而那汉子俨然是先前挑衅穆杰之人。
顿时血溅三尺,尖叫迭起,穆杰环顾四周,如此行凶者不下十余人,显是土匪暗中潜入灾民之中。突然有剑朝孙镖头刺去,原来土匪瞧着马车华丽无比,想要趁机劫掠一番。
穆杰待要出手,只见孙镖头侧身避开剑锋,堪堪接住长剑。一招空手接白刃,令穆杰瞧得心中佩服。穆杰正自看得出神,不禁“咦”了一声。
只见孙镖头右手上扬,欺身抓起恶贼,左手捏紧对方下颚,这些动作皆是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让穆杰感慨不已。土匪满脸惊恐地看着对方,而孙镖头兀自面无表情。
孙镖头漠然问道:“你们这帮匪徒究竟想干什么?”那土匪不去理睬,下颚顿时被人捏得将近断裂,急道:“是我们三当家的派人劫粮,好汉饶命啊!”穆杰眨眼的工夫,那土匪便被孙镖头敲晕扔下马车。
穆杰看着周围受伤百姓徒增,急忙拿起孙镖头手中长剑,一声呼啸后便飞身跃下马车。一匪徒正要向妇孺行凶,掠起银光却被穆杰横空挡住。
匪徒勃然大怒,提刀朝穆杰砍去,穆杰长剑斗转,自上而下地斜挥而来。不待匪徒大刀劈下,只听得“嗤嗤”数声,匪徒身上早已被刺上数剑。
穆杰拔出长剑,负手盯着对方,手中剑刃兀自颤动不停。那匪徒浑身无力可使,见穆杰剑法高明,身手敏捷,当下不敢上前缠斗。穆杰倒转剑柄,顺手一挥,长剑直接插在匪徒身旁的黄土之中。
突然破空声起,劲风速疾而来,暗箭径直飞向穆杰面门。“嘭”的一声轻响,箭头被长剑挑开,孙镖头竟站在穆杰身旁。穆杰惊讶而感激地看着孙镖头,而匪徒却是满脸可惜遗憾。
那匪徒“哼”的一声,直接闭目待死。原来他暗藏袖箭,趁穆杰不注意之时偷袭,后被人发觉,当下已没了主意。孙镖头冷冷地看着匪徒,说道:“你与这些百姓无冤无仇,何故下此毒手?”那匪徒冷笑一声,回道:“老子做事,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孙镖头猿臂长伸,厉声一喝,转眼间凌空出掌便震死那匪徒。穆杰满脸惊愕,向孙镖头问道:“孙师傅,何必杀了他。”孙镖头道:“如此恶贼,留于人世终究是个祸害。”
马车里的穆老爷探首瞧见这一幕,倒也没有任何的感触,忙叫道:“你们先上车罢,这里不太安全。”穆杰看着周遭百姓尚且受到山贼屠杀,心中早已不忍,回道:“爷爷先行,孙儿随后赶来。”
穆老爷怔了怔,瞧着穆杰一脸坚决镇定,倒也有些惊讶。不多时,净恩和尚走出车厢,替众人驾车而行。穆老爷不再劝阻孙儿的行径,显是认同穆杰的做法。
孙镖头武功高超,自然可以多加保护穆杰,便主动留下来同少爷拯救无辜百姓。穆老爷等人便先行赶往粮仓,那里的动乱却不比此处更小。
净恩和尚与刘师爷在保护老爷安危之时,也会出手处理逞凶的恶贼。穆杰同孙镖头径直朝着前方战地赶去,而这时的邓宏正盯着尘土飞扬的远处。
峡谷黄沙漫天飞扬,清兵们正列阵已待,统统井然有序地站立不动。三当家骑着骏马在峡谷奔袭,黑虎山的众弟兄尽皆紧跟其后,一马当先之势格外引人注意。
邓宏倚马按剑,挥了挥手,喝令道:“全体注意,放箭!”顿时箭雨遮天,破空声阵阵传响。三当家挥刀格挡,身后弟兄们止不住地被射中利箭而倒地。
一波箭雨射尽,黑虎山大军死尸遍地。大军冲劲尚在,依旧向前狂奔,毫无退缩之意。邓宏准备再下令放箭,不过敌军骑兵移动甚快。若没有新的指令,恐怕军中阵脚会被冲破,而身后的粮仓及百姓则会危在旦夕。
副官急得满头冷汗,忙道:“将军快下令罢,他们马上就要冲出峡谷了。”邓宏脑海稍稍恍惚,长久身于军旅之中,及时的镇定让邓宏顿感清醒。
邓宏高喊道:“前军冲杀,中军支援,后军压阵!”话音刚落,前军众将士皆奋勇上前,一时间喊杀声盖过敌军。邓宏冷静地细看战况,两军对战竟是不分输赢,而死伤数量不断攀升。
三当家霜刀带血,冲入前军阵中,兀自冲杀不退,邓宏瞧着他装备精致独特,显然是个头目。邓宏拿起火铳瞄准,“嘭”的一声,子弹正中对方胯下骏马。
周围皆是清兵,坐骑吃痛而将其掀倒,三当家“哇”的一声,吐了大口鲜血,众士兵一拥而上地准备活捉其人。黑虎山的众弟兄眼见头目落马,尽皆不顾自己安危,统统争相上前营救。
杀势过于激烈,三当家终究被自己人给救了回来,可早已失神晕厥。众人没了头目指挥,心中难免添些怯意,喊杀声渐渐落下。邓宏敏锐地发现如此情况,亲自挥动将旗,号令全军冲杀歼敌。
众流寇忙不迭向后撤离,踩踏不止,死伤难以计数。清兵待要继续追杀,一声鸣金号角吹响,众人不得已回军休整。副官问道:“将军为何不趁机一举消除匪患?”
邓宏道:“兵法有云,穷寇莫追。此役我军获地利之便,占据上风,故有此胜。若贼寇于道旁设伏,或是在峡谷外与大军对抗,恐怕死伤太多,反而不利。”
副官虽知有理,却仍不甘放弃如此好的时机,叹道:“将军多虑了,区区土匪有哪里懂得兵法设伏。”邓宏正色道:“为将者,最忌讳的便是轻敌冒进。先前你打探过对方头目曾是朝廷武将,哪里不懂陷阱之计。咱们列阵对战,目的仅是御敌,既然已经达成,何必再徒添伤亡。”
副官顿时恍然大悟,感慨道:“还是将军见识深远,属下只关注战况,却忘了交战的主帅。”邓宏微笑道:“你只是太过重视歼敌,倘若如我一般静心思虑,自当能理清其中利害。”
副官问道:“如今我军胜了一仗,理当嘉赏犒劳众官兵。”邓宏稍加思索,低头漠然不语,沉吟道:“军中粮草不济,此事以后再议。今晚应多加巡视,周围增派人手,防止山贼偷袭。”副官连忙点头,表示答允。
邓宏续道:“不管怎生说理,此战打得漂亮,虽有伤亡,却保住粮草百姓。”副官点点头,回应道:“属下这就去清扫战场,安排好阵亡将士的后事。”说罢,便转身忙碌。
忽地亲兵上前禀报道:“将军,有一个叫穆杰的少年前来找您。”邓宏本对穆杰所言半信半疑,如今贼兵侵袭,邓宏倒是对穆杰没有太多的戒备。
邓宏挥手示意,令人将其带来。不多时,士兵领着穆杰走上前来,邓宏微笑道:“小兄弟所言真切,本将军正要去谢你,恰好你赶了过来。”
穆杰道:“小事而已,将军无须记挂在心。适才我想来这里助大军一臂之力,没想到战事已停,不过我还有一事准备告诉将军。”邓宏问道:“小兄弟不必顾忌,凡事但说无妨。”
穆杰听得此话,便不再拖延,忙道:“之前道路上有许多人当众行凶,百姓之中恐有山贼潜入。”邓宏心中大惊,说道:“千防万防还是挡不住这些贼寇,小兄弟有何计策?”
此言倒是邓宏真心实意地说出口,穆杰微微一怔,虽明知有贼混迹于百姓之中,自己却毫无对策。邓宏见对方面露难色,登时感到问得唐突。
邓宏道:“此事本将军会尽快处理,小兄弟放心罢。”穆杰顿了顿,回道:“将军也该多加小心,这些贼人或许会来行刺。”军营中混入敌方的人手,偷袭行刺自然是常有之事。
忽地穆杰心生一计,说道:“在下有办法令那些贼寇束手就缚,不过要请将军肯允。”邓宏问道:“有何妙计识别山匪?”穆杰微笑道:“既然这些人欲行刺破坏,那咱们就将计就计。”
邓宏听得一头雾水,穆杰见其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直言道:“在主帅军帐及粮仓附近埋下伏兵,见有人入内便即刻活捉。”邓宏有些为难,解释道:“此事谈何容易,这一带皆是空旷荒野,除了大峡谷外,几乎没有可隐蔽之处,如何能埋下伏兵?”
穆杰微笑道:“这又有何难,周遭百姓布衣裹身,让清兵穿戴乔装,定会让人分辨不出。”邓宏问道:“倘若那些贼寇逃亡时再次藏匿于百姓之中,那又该怎么抓捕?”
此刻邓宏好似有百般问题,皆向穆杰询问,而穆杰自然是不厌其烦地统统解惑。穆杰回道:“这样就该指定周密而万无一失的步骤,我意在帐篷内设下机关,待贼入内便启动。”
邓宏忙道:“何等机关,我这就派人打造。”穆杰道:“不用麻烦,只需在门口撒下石灰粉,这样他们鞋底就会留下痕迹。哪怕这里有上万百姓,可石灰粉的痕迹足以令其暴露。”
此计策规划详细,具体之事皆由穆杰统统吩咐,邓宏对其不禁佩服有加。穆杰瞧着对方正自凝神构思,不想去打扰,便径直悄声告辞后就离开。
夜幕低垂,辰星映月,穆杰忙碌着晚饭,百姓经过一场避难后,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坦然享用饭菜。穆杰虽是心念抓贼之事,倒也没有忘却自己的职责。
一个个荷叶包饭摆放在灶台案上,任由百姓领取,而穆杰时刻都在精心制作饭菜。邓宏专门派人拿过穆杰所做的饭菜,看着用荷叶包裹的炒饭,粒粒饱满如珠。
邓宏用手抓起荷叶包饭,悠悠放入口中一咬。顿时肉油淌出荷叶,清香间夹杂着肉味,口感极其鲜美。包饭内放着肉片、青菜、萝卜等食材,邓宏不禁赞赏穆杰的高超厨艺。
大厨显艺无须罕见稀奇的菜点,食材厨具之普通,正能弄出真本事。穆杰厨艺早已见臻极境,每日做出不同且各有其独特美味之处,实在会令人叹为观止。
正自品尝美味的邓宏抬头感慨,忽地瞥见门外人影闪过,站在身旁的副官也一并瞧见。邓宏与副官相视无言,二人皆是心领神会。就在邓宏拿起另一个荷叶包饭之时,门外有五名身着灰黑布衣的汉子径直冲进帐内。
当首汉子刚举刀欲挥,一支飞箭破空而来,直接穿透那汉子的后背。其余四人发觉中了圈套,急忙转身欲逃。附近伪装的官兵早已准备动手,那支飞箭便是设伏官兵射出的。
四人转身之际,周围官兵皆欺身上前,数不清的刀剑纷纷搭在他们的肩上。邓宏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行刺未遂的四人嘴巴正要合上,官兵立刻掰开他们的嘴巴,一颗颗黑色药丸登时掉下。
原来行刺之人被活捉之后,为了不被折磨或是交代头目,皆会事先在嘴中含着毒药丸。对于常年带兵打战的邓宏而言,这种伎俩早就瞒不住他。
邓宏冷笑一声,依旧端坐在位子上,说道:“这种雕虫小技也敢来献丑,本将军早就料到会有人欲加行刺,特地备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们。”
四人好似无所畏惧一般,其中一汉子哈哈大笑,说道:“那有如何,你以为老子就这些人手吗?”邓宏微笑道:“既然有人尚自不服输,那么就多等些时辰。”
那汉子微微一怔,脸色倒有些僵硬,情急之下,高声大叫道:“要杀要剐,就快点动手,老子不想跟你耗下去,无须扯这些没用的。”话音未落,有一亲兵急匆匆地走进帐内,向邓宏禀告道:“将军,贼人都被抓到了,共有二十八人。”
邓宏歪头盯着四个匪徒,只见他们脸色大变,皆是面面相觑,茫然无措且不明就里。那汉子显是颇为懊悔,心中直怪自己大意失策。邓宏微笑道:“这下总该服了罢?”
那汉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此计不成,你们也是占不到多少好处。”邓宏不待对方多言,便挥手示意官兵押着这些山贼,关入囚牢之中。
副官心中纳罕不已,忙问道:“将军为何不再审问?”邓宏道:“还有什么该问的,这些人绝不会吐露半句。而我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用在他们身上多费唇舌。”
副官奇道:“这些土匪狡猾得很,将军是如何打探出消息的?”邓宏微笑道:“他们惊愕的神情告诉我,潜入的所有人都被抓获。此刻咱们要对付的,是黑虎山剩下的人马。”
周围其余官兵见主帅商讨军事,皆转身退到帐外。副官有些忧虑,悄声道:“将军,这些贼寇身着百姓衣裳,若被旁人瞧见,岂不是会造谣咱们官兵不好之事。”
邓宏得意洋洋道:“我早已准备好了,对外声称有人意图不轨,官兵为保护百姓而拘捕这些恶贼。”副官连声称赞,对主帅的安排极为认同。
军帐外不远处的穆杰刚刚做完晚饭,抖擞着酸累痛麻的双臂。忽见数十名汉子低头沮丧地被官兵押运,穆杰不顾劳累,急忙向周围百姓询问。
众百姓对这些汉子指指点点,显是面露痛恨不满。穆杰向一老者询问道:“这些人做甚么事,竟被士兵抓着。”老者直言道:“都是忘恩负义的家伙,吃着朝廷赈济的粮饷,还胆大妄为地谋反。”
周遭百姓皆是与老者一般口吻,穆杰倒也不感奇怪,心中已想到山贼一事。穆杰为内患暂消而略微舒心,却已是忧心外敌。当下并没走向军帐或马车,而是径直朝着刚过不久的峡谷战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