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京城后,于荒野之地盘桓逗留,师徒六人闲靠于绿树旁,环顾周遭的动静。云影见师傅和各位师兄师姐都许久不曾进食,当即站起身,主动去打猎和取水。颔首同意后,便让小徒弟就此离开,不一会儿的工夫,云影就肩扛野味,手提木罐。
先让师傅喝水,再将木罐中的清水依次递给师兄师姐。劈柴生火,将野味叉入长棍里,旋即想要直接放在旺火上烘烤。摆了摆手,三师兄陈玄连忙制止,要亲自来做这顿美食来给大家充饥。陈玄本就是庖厨出身,自幼习得过人的厨艺本领,此刻微笑道:“小师弟,还是让我来罢。烧烤也是个讲究仔细的活儿,我好久没下过厨啦,让我来试试。”
向来与三师兄交好,云影点点头,将手中木棍推给对方,咧嘴讪笑:“没问题,那就麻烦师兄了。”话音刚落,就瞧着陈玄已然接手做菜。原本天下大乱,百姓无粮可食,不过京城还算安稳,郊野之地也不乏山珍野味。
看着云影带来的食材,诸多野味荤肉,以及路边采摘的野菜,陈玄甚是满意。虽说如今身处郊外,且双手并无丝毫厨具用以做菜,但陈玄对此未有在意。原先在湖广之地做厨赈灾,也仅有着简陋的厨具及单调的食材,照旧能做出许多佳肴,以供旁人用膳。
偏头思虑做法,旋即将各种野味清洗洁净,再用野菜包裹其肉,逐渐在火堆上烧烤。微眯双目,赵无极正觉百无聊赖,懒懒地说了句:“三师兄,现在你没有任何佐料和厨具,哪里能做出好吃的味道呢?”
没等别人发话,赵无极又续言:“依我之见,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到其他城镇借宿,总比继续留在荒郊野外要好得多。风餐露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被朝廷诬蔑而追杀,若是稍有不慎,定然会有灭顶之灾。”
黛眉频蹙,轻叹一声,方怡沉吟道:“归根到底,还是为师害了你们也跟着一齐逃亡。这样罢,既然大家都觉得为师拖累了你们,大可就此离去。六空门的心诀功法,都已尽数教给你们了,只要今后能扶危济困,弘扬振兴本门,那为师自是欣慰无憾的。”说罢,挥了挥手,以作告别。
在众徒眼中,好似驱赶般的举止,令人浑身难为情。待要分说解释,忽地陈玄将烧烤而成的肉串递给师傅,毕恭毕敬地说着:“师傅,您就别担心其他事情,只要度过这个难关,咱们以后都会有好日子。”
话音刚落,黄江、吴春花、云影这三个徒弟也接连进言,皆是宽慰师傅,让其无须多虑。仅四弟子赵无极始终默然不语,神情透露着阴晴不定,仿佛在不满同门师兄弟的反应。眼珠流转,见师傅仍旧皱眉缄默,赵无极想要再行试探,当即靠近些许,轻声细语:“师傅,如今官兵追杀围剿,若想让六空门壮大,就要化整为零。”
略微停顿片刻,眼瞧着师傅不为所动,心头已经有些焦急,赵无极继续劝说:“师傅有咱们五个弟子,再将我等派至江湖各处,仅要广收徒弟,假以时日便能让六空门变得兴旺起来。”听着四徒弟如是说,心中难免略有失望,方怡无奈道:“想走就走罢,为师也不为难你们。”
站起身来,怒目而视,黄江愤恨道:“平日里也没见你那么积极,今天逢难受困,就把后路给安排好了,你对得起师傅么?”双拳攥了甚紧,咬牙切齿地望着对方,继续责备,“师傅教给咱们这么多的功夫,如今有这等灾祸,怎能说走就走。”
见大师兄反应如此激烈,也觉自讨无趣,嘟囔着嘴而逐渐坐了下来,神情好似受到了委屈。而一旁的陈玄对此无动于衷,师兄弟的想法难以改变,照顾好师傅便为头等大事。诸多肉串没有佐料搭配,却让肉质变得依旧香脆油嫩,兼之另有野菜包裹,腥膻之味皆已弃尽,反而愈发添加独特风味。
不需要高汤吊鲜,还没有腥臊味,口感清脆,肉质也很是厚实。大块的荤肉吃起来香嫩且有嚼劲,这般香软入味,看起来金黄泛油,令人就感觉很有食道。
半晌过后,烤肉串夹在野菜的层层包裹之中,油腻与清淡的味道相遇,互补其缺,让此番美食诱人食感。许久不曾进食的众人,看着这般佳肴,自是馋涎欲滴。方怡欣慰地点点头,赞叹对方:“玄儿,你的厨技大增,看来平时没有荒于练习。”
摇摇头,显然不认同师傅的言辞,陈玄讪笑地解释:“还是师傅教的内功心法有用,运气之后,只觉双手受热气包裹,根本就不惧火势,故而徒儿做此菜拿捏火候,甚是轻松平常。师傅若是喜欢吃徒儿做的菜,那今后都统统交给徒儿罢。”
“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既入我六空门,怎能让你整日受此劳累。无极的话其实也有道理,于此徘徊在荒野中束手无策,不如先去其他地方避难,等风头过后,再回此地。”方怡深思熟虑许久,方才决定带着众弟子,继续向别处逃亡。
低眉沉吟不语,忽地想得愈发气愤,黄江冷哼道:“这些追杀之人,皆是皇帝亲派,不过咱们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使绊子来为难我们呢?”此言一出,另有其他人接过话,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氛围反而变得浓郁起来,但师徒中还是有人闷闷不乐,始终都没有发话,那便是原先提议撤离的赵无极。之所以不说话,正因为他在想着大事,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先前侍卫总管宣读追杀令的场面。
追杀令中明言说过,何人能生擒方怡入京,就算是大功一件。届时赏万两黄金,那可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摆在赵无极的面前,来回不停地晃动。虽说方怡是自己的恩师,教授了许多武功,但在赵无极心里,至今仍有些跨不过的坎坷。
当年赵平富为了保护方怡,这才会因此殉难,而赵无极的心中忘不了父亲那辈的经历,总是以为是方怡害死了父亲。青衣门门主刘长青扬言要扶养长老的遗子,然而整日仅供其衣食住行,并不加以教诲,让赵无极深觉寄人篱下之苦。
自入六空门,刻苦修习功法,就是为了早日为父报仇,赵无极恨不得一剑将这每天奉为师傅的人直接刺杀,奈何武艺不精,始终难以下手。而今方怡惹上如此灾祸,赵无极更要寻觅出路,不想和其他人那般一齐送死。
入夜后,众人尚未离开郊野,见天色已晚,便不再抓紧赶路,旋即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暂且以作歇息。篝火照明了周遭之景,除了赵无极微眯双眸,假寐思索要事,其余人尽皆闭目酣睡。
攥紧手中的双戟,盯着斜靠树旁的方怡,忖度此乃良机,这时动手将其暗杀,定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缓缓站起身来,几乎没发出丝毫动静,赵无极屏息敛气,思虑许久之后,仍旧忘不了害父之仇。
顿时高举双臂,那铁戟映照着月辉,显得闪闪发光。赵无极咬牙切齿,于心默默想道:“杀了你,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这辈子都不用发愁。更何况当初就是因为你,爹爹才会遭人毒手,今日我定要报仇!”
念及于此,手起戟落,却只感心头一阵发软,双手不由得顿住,忽又有个念头升至心间,“她好歹也是师傅,教会我做人和本事。在师傅危难之时,就偷偷下毒手,未免太不厚道了。此事若让江湖中人知道,岂不是要被指指点点,更是会被耻笑唾骂的。”
摇了摇头,原先欲杀之图后快的想法已然逐渐消散,赵无极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于心念道:“这是咱俩之间的恩怨,暂且还没完,今日饶你不死,从今往后我对你再不相欠。”说罢,转过身去,便要就此离去。
忽地又想到投靠朝廷,可得荣华富贵,赵无极眼珠流转,旋即会心一笑。弯下腰,就拾起了师兄弟及方怡的兵器,诸多神兵利器捧在怀里,虽觉沉重万分,但念及事不宜迟,便连忙施展轻功,向京城方向奔去。
听见四徒弟离去的脚步,双目微微睁开,注视许久后,这才失望且伤心地长叹一声,方怡万万没想到这些年教导的徒弟,居然是这等求荣图利之辈。叹息声愈发沉重,让相处最近的二徒弟吴春花听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师傅满脸惆怅,吴春花奇道:“师父,您怎么啦?”
偏转过头,尽力平复内心的此起彼伏,方怡摇头隐瞒:“没什么大碍,这么晚了,还是快些去睡罢。”正说着,那难以掩盖的神情,让二徒弟愈发觉得不对劲,环顾周遭之后,旋即怔了怔:“奇怪,四师弟跑哪儿去了?”
说到这里,再看师傅面容的失望与憔悴,便知晓其中端倪。吴春花抖擞精神,索性站起身来,朝着师傅发问:“四师弟该不会害怕官兵的围剿,趁机逃走了罢?”瞧着师傅不置可否的模样,心头已然确定此事。
正在与师傅谈及四师弟,但拍了拍腰间,浑然不见佩剑,吴春花大惊失色:“师傅,我的紫霞剑丢了。”顿了顿,好似想到某事,瞳孔放大许多,不由得惊慌道,“该不会是四师弟拿走了?”
想到这个念头,连忙找寻各个角落,就连其他师兄弟的武器,也尽皆没了踪影。待要轻拍师兄弟,招呼他们醒来商议,却被师傅径自拦下。吴春花甚是不解,着急地向师傅轻声道:“他把咱们的兵器都卷走,定然是走不远的,想必是跑到某处城镇躲起来啦。”
无奈地摇头回应,方怡柔声解释:“无极是朝京城方向跑去的,应该是去投奔朝廷的。”听见师傅亲口说出,原本难以置信的念头,逐渐有所笃定。看着去往京城的方向,吴春花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去拦住他罢。”
怔了怔,也觉得仅能如此而行,方怡便吩咐二徒弟追赶而夺回其余兵刃。至于赵无极是否要重返师门,还是坚持投奔朝廷,都凭赵无极独自思量。颔首领命,铭记师傅的叮嘱,吴春花就借着月光,逐渐朝着京城方向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