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辉照映下,“锵锵锵”地数声连响,旋即在卧室里刀光剑影般拔出随身武器。诸位太平军将士趁着人多势众,欲群起而攻之。那人背向烛光,面目不甚看得清楚,待穆杰转过身,直视在场众人。王真等人见状,尽皆震惊,相顾而视,忌惮其武艺超群,又想着迟早会遇上,不如便径自与其交锋。
眼神流转徘徊,众人的右手却都是不由自主地握紧兵器,统统会意之后,为首将官擦拭额头细汗,勉强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今天可是你要来找死,既然碰见,那就别想走了!”咧了咧嘴,穆杰淡淡地说着:“这句话还是留给你们自己罢。”
怒目圆睁,诸位将官抖擞手中利刃,尽皆朝着少年招呼而去。穆杰心知敌众己寡,又碍于手无寸铁,于是身子斜侧,立刻抽出怀中的赤焰刀,顺手挥出。“噗”的一声,响声既沉且闷,犹如石入深海。当先那人怔了怔,低首看着手中兵器,只见长剑已然被吹毛断发般削去大半,无法再战。穆杰首次以宝剑临敌,竟有如斯威力,也不禁暗自骇然。
那将官的右手虎口震得裂开,半边身子酸麻,右臂竟是全无知觉。穆杰心头喃喃:“我刀锋刚力已然试过,且看用柔力,又是如何模样。”赤焰刀锋抖处,用内力把对方浑身黏住,这时只要内力吐出,便能将其掷出数丈之外。
正当臂上内力欲吐未出之际,周遭便有数名将士欺身而近,穆杰用刀反手下压,旋即弃离那当先将官,紧接着迎战旁敌。那将官右臂经那宝刀一黏一压,竟如被人点中穴道,半点使不出劲来。穆杰暼了眼对方,且战且言:“今日饶你小命,快快回军营去罢。”那人脸如死灰,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众人以为那将官无用,各有心思:“眼下高手毕集,快抢先擒了穆杰,那正是扬名立威的良机。”尽皆纵身而出,向少年凌厉攻去。那群黑衣汉子武功统统不弱,少年暗自踌躇:“眼前强敌甚多,不下杀手,恐难以脱身。”
退却数步,额头沁汗,王真是京城名徒,善于鉴别宝物,见过穆杰以赤焰刀击退数人,已然暗暗吃惊:“此刀如此威猛,大非寻常,刀身深黑之中隐隐透出红光,莫非竟是以玄铁制成?这玄铁乃天下至宝,便是要得一两也是绝难,寻常刀枪剑戟之中,只要加入半两数钱,凡铁立成利器。他却从那里觅得这许多玄铁,再说,这剑倘若真是通体玄铁,岂非重达二三十斤,又如何使得灵便?”
其实此刀虽小,却重达七七四十九斤,若非如此沉重,穆杰内力虽强,也不能发出如许威力。有个黑衣者大声酣呼,飞步抢上,手持钢鞭,径自向穆杰头顶猛砸。少年却不招架,赤焰刀当胸疾刺,刀长鞭短,钢鞭尚未砸到穆杰头顶,刀锋便距对方胸口已不到半尺。
那黑衣人立时后退,上前固然迅疾,退后也是快速无伦,也不见他如何跨步,已向后侧斜退数尺,在这陡然间直趋斜退,确是武林中罕见的功夫。穆杰察觉出些微端倪,直言道:“看你们武功不俗,想必本是江湖中人,为何要投身事贼?”
没有理睬少年询问,兀自向其攻去,对于穆杰的身手,众人又惊且惧,早知对方武功远在己上,难以刺中,两个黑衣者打个手势,忽然剑法变幻,刷刷数剑,都往穆杰前胸后背刺去,每一剑都是致人死命的狠辣招数。
少年见这些不留丝毫余地的剑法都是向自己身上招呼,此时也不由得不怒,但见其中较矮者一剑来得猛恶,右手倏地穿出,食中二指张开,平挟剑刃,手腕向内略转,右肘撞向对方鼻梁。矮者用力回抽,没抽动长剑,却见他手肘已然撞到,知道只要给撞中了面门,非死也受重伤,只得撤剑后跃。
此时穆杰的武功真所谓随心所欲,不论举手抬足无不恰到好处,他收回赤焰刀,尚且持着刚夺来的长剑。右手双指微微一沉,那剑倒竖立起,剑柄向上反弹。那偏瘦者正挺剑刺向少年头颈,剑锋被那剑柄撞到,铮的轻响,右臂发热,全身剧震,也只得松手放剑,向旁跳开。
两人怏怏退下,旋即有四者赶上,为首的长身黑衣喝道:“你到这里来恃强逞能,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给你些厉害,你还道我等尽是无能之辈。”语声甫毕,长剑幌动,踏奇门,走偏锋,一招“分花拂柳”的剑法刺向穆杰腰胁。
当下侧身让开,待要说话,另外三名黑衣者各挺长剑,将他围在中央。长身将官又是一剑,这剑竟是当胸直刺。自来剑走轻灵,讲究偏锋侧进,不能如使单刀那般硬砍猛劈,他这一剑却是全没将穆杰放在眼里,招数中显得极是轻佻。
眼见剑尖刺到,伸食指扣在拇指之下,穆杰对准剑尖弹出,嗡的一声,那黑衣人把捏不定,长剑直飞上半空。穆杰不等那剑落下,铮铮铮连弹三下,嗡嗡嗡连响三声,三柄长剑跟着飞起,剑刃在烛光映照下闪闪生辉。
这弹指神通的妙技,本是师傅老馋头的绝学,穆杰跟着学了几年,已尽得其传,他内力深厚,使将出来自是非同小可。四人长剑脱手,却还不明白对方使的是何手段。穆杰冷笑,淡淡说了句:“还有谁敢来与我交锋么?”直视面前诸将,这群黑衣人尽皆逡巡徘徊,正自犹豫该当如何逃脱此处。
面前的少年有万夫莫当之勇,仅凭数人是绝难抵挡,王真知晓此人本事了得,故而没有动手。暼着这群将官蠢蠢欲动的模样,穆杰正要出招解决,忽地有巡逻亲兵敲门,高声询问:“里面出了甚么事情,怎得有刀剑响声?”
众人怔了怔,诸位黑衣丝毫不敢动弹,生怕穆杰招呼那些亲兵进屋帮忙,届时更难脱身。而穆杰也没有回话,担心会伤及无辜,到时候也会闹到巡抚大人那里,愈发难以解决此事。脑海中流转过数个念头,门外亲兵又是开口询问,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少年身上,等他做出决定。
漫步走到门边,缓缓打开,惊得众人倒吸冷气,连忙攥紧手中兵刃,准备与之死拼。怎料穆杰仅透过些许门缝,对外头亲兵吩咐:“没甚么事情,你们继续巡逻罢。”眼见是穆杰将军,亲兵们自然不会多疑,当下颔首答允,便徐徐向远处走去。
支开外头的巡逻队,在场黑衣人尽皆茫然失措,为首有人奇道:“为何不让他们进来?”神情清冷,每个字都似从齿缝中迸出来:“想让我再叫他们回来么?”脸色一白,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嘴唇蠕动半天,方挤出几个字:“不……不用了。”
“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快走罢,今后不要再让我碰到。”忍着情绪上的翻滚,穆杰深吸了一口气,并不穷究王真等人的身份,索性放过他们。怔忡万分,听得对方居然要放任众人离开,不由得拾起地上的兵刃,准备朝着屋外走去。
“且慢!”穆杰的脸色冷淡得犹如铁板,沉声说着,“王真先留下,其他人请自便。”周遭众人本来就与王真毫无干系,如今听得此话,忙不迭地径自离开。王真低首沮丧,料到对方会找自己算账,当下站在原地,挺直背脊,凛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注视着对方半晌,穆杰淡淡说着:“从前你是个肝胆忠义的好汉,我穆杰也十分敬重于你。虽说不知道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甚么事情,只是既然你已经变成了这副德行,那也没甚么好说的。”穆杰这话说得直接,让王真涨红了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穆杰神情安然,慢慢道:“其实事到如今,我也有些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堂堂名门正派的大弟子,会甘心与长毛贼有瓜葛。”无奈地耸耸肩,王真并没有要与对方交谈的话语,而穆杰再说道:“我与你先前还算是朋友,不过自从听到你要杀了我之后,咱俩之间的情谊自然也是烟消云散了。”
仰天长叹,穆杰继续说着:“古时候有个人名叫管宁,面对不仁不义的朋友,他毅然割席绝交。今天我就与你割袍断义,从此以后再无丝毫情分,若在战场上遇到,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没等对方开口,穆杰就直接掀起长袍,运起内力于手掌中,径自撕开衣袍边角,旋即在王真面前掷在地上。王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出了半天的神,方才叹一声道:“但愿……再也不见。”说罢,拣起地上的断袍衣角,径自施展轻功,越过围墙而离开巡抚衙门。
“说的也是。”穆杰喉间模糊地笑了两声,语调中带着自嘲的意味,怔怔地待在原地半晌,等到有巡逻队再次来到这里,瞧见穆杰独自站立望着天空出神,询问其何故。穆杰摇头示意,旋即略显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