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天际响彻隆隆雷鸣,太平军陆续赶来桂林城外,反而将其包围得水泄不通。洪秀全亲自坐镇,聚齐全部主力,发誓定要攻下此城,意图一洗前耻。罗大纲无法出战,并未被天王责备,反而赏赐金银,以奖先锋突围之功。
在南门外建起主帅大营,各王诸将尽皆赴往听命,天王召集各位军帅商谈攻城事宜,却见众人统统缄默不言,好似自从突围之后,众人便逐渐变得低落懈战。轻轻地咳嗽数声,目光环顾周遭,旋即落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正自看着帐外光景,极为不关心在乎这商谈之事,天王不禁皱起眉头,心头暗想着:“这小子好像每次都这副模样,在火头军督统领的位子上,许久都未有建树,莫非是我当初看人有失误,还是这小子根本就不与咱们同心。”
念及于此,天王就有意出言试探,当下径自朝着穆杰看去,微笑地向其询问攻城策略。穆杰怔了怔,料到会询问到自己,倒也不慌不忙,仅是将目光从户外缓缓移至帐内,低眉淡淡地说着:“在下以为,桂林是座坚城,易守难攻之度远高于永安。”
话音刚落,就引起同僚袍泽的附议,冯云山先行说道:“桂林与永安相距不远,其地貌却大不相同,桂林城下尽是硬石杂块,而永安城大多有黏土湿地。此二者有所不同之处极多,桂林城防更为坚固,炮火强弓颇多。而咱们先前只顾突围逃脱,自然身边都没有这些利器,攻城也就变得愈发困难。”
思虑着军师所言,不由得颔首称是,天王踌躇而喃喃自语:“云梯冲车都没办法对付这等坚城,如若强攻,势必会伤亡惨重。”周遭又重新陷入沉寂之中,丝毫没有良策应对破城。眼下广西之地,仅有桂林这等大城尚且兵力空虚,其余城池少则数万,多达十余万。面对己方不到三万将士的困境,天王无奈之下,也只好迎难而上。
在诸位军帅眼前踱步徘徊,洪秀全在心头深思熟虑一番,沉吟道:“先派兵攻城罢,试试此城到底有多么的牢不可破。向荣善战,闻名广西,如今与咱们对战之将,便是此人。咱们切莫大意,务必要打起精神来。倘若有何人能够击败,甚至是击杀向荣,必能扬名四方,我也定会大加嘉赏。”
饶是这般鼓舞士气,诸位军帅仍旧摆着怏怏不乐的模样,天王见众人毫无积极出战之意,当下板着脸,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丢了区区一个城池,怎得把斗志也给丢了?既然没有人敢出战,那本王就亲自点将了。”
环顾周遭默然低首的各个军帅,天王心念一动,旋即看向身旁的杨秀清,直言吩咐道:“杨兄弟,你统兵作战极为厉害,不如此番攻城,便由你来负责罢。”本想就此混水摸鱼而过,怎料天王直接出言命令,杨秀清也百般没有办法,只好咬紧牙关,上前抱拳领命。
在军营里调拨出近万名精壮士卒,齐向桂林城进发。先锋队伍冲近城下,向荣早有准备,连声喝令将士放火开炮,仅是稍微靠近城池者,尽数葬身于火海之中。杨秀清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条,也无法勒令大军撤离,惟有闭目摇头,神伤之际仅能哀叹。
夕阳斜晖中,半日便这般堪堪而过,桂林城下尸首无数,城墙却是完好无损。原来将士们刚冲锋至数丈远时,炮火便连珠成串般朝着自己轰炸过来,顿时间周遭便是一片火海。杨秀清深知毫无进展,当机立断地鸣金收兵。
招呼将士们回营之后,杨秀清面容凝重,自知此城难以攻克。自古围城者,进攻兵力至少要十倍于守军,而今却是旗鼓相当,加之这般坚城,要夺取桂林城,也只能是痴人说梦。纵马扬鞭,在城外奔驰数遭,发觉桂林城的南门外,有处绝佳战场,可供双方交战。
南门将军桥微微拱起,却也几近涉水,长宽皆是约莫数丈,足可容纳千余士卒在此拼杀。杨秀清心念一动,当下回到营帐,命谋士写好约战书信,相约于南门将军桥鏖战。信中提及,如若清军稍胜,则太平军迅速撤离,倘若太平军胜,则拱手献城。书信写罢,旋即派兵引强弩弓箭手,将其射中城头木板上。
守军拔出书信,仅是暼了眼,便自知此物应由主帅定夺。手持约战书信,当即跑进总督衙门,旋即交付与对方。向荣正自谋划应敌之策,翻阅这等书信,不禁冷笑道:“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和我谈条件。咱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假以时日便能稳妥将其击退。以后若是再有这些书信,统统无须理会。”
怔怔地瞧着主帅神情,极为胸有成竹,那守军也不去自讨没趣,也只好低首缄默,无奈地退离衙门。向荣话虽如此,却也不由得重视此等书信,这般没来由的约战,让平时谨慎而观察入微的向荣,缓缓地静下心来,仔细思虑着敌军之意。
右手搭在左手之上,轻轻按捏手指关节,接连发出清脆的响声。朝着两侧歪头晃脑,脖颈处亦有“咔咔”轻响,让向荣感到浑身舒坦受用。盘算着城中粮草足能支撑百姓与将士百日,向荣毫无顾忌地端坐于帅椅,情不自禁地哼起小曲,竟是极为惬意从容。
而在对面的军营里,有个少年正自穿行于兵卒人群里,逐渐行进帐内,目光扫顾桌面上的书册,旋即伸手拾起一本蓝本封皮的书籍,径自翻看起来。那封面上赫然写着“桂林地方志”的五个大字,其中记载着桂林府这百余年间的地形人文等图字。
此书乃是当时无意中在永安衙门里瞧见,料到今后会有用处,便直接拿入怀中收藏。眼下果真是面对攻城困难,穆杰虽说不想让太平军攻取城池,却也要想出个万全之策来破解僵局。忽地有阵幽香萦绕周遭,好似将浑身包裹住一般,顿时知晓那是何许人,穆杰勉强地勾出笑容,头也不抬,兀自注视着书册,讪笑道:“怡妹,你不在帐内休息,跑出来做甚么?”
俏佳人本想从背后给其惊喜,却被对方立即发觉,当下顿感无趣,撇着嘴道:“没意思,穆哥哥这般厉害,哪里能瞒得过你。”充满爱意地抚摸对方的秀发,穆杰微笑道:“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