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的预料一样,医护车最终还是开去了罗彬生所在的融安医院。
当戴着白口罩的罗彬生看着我时,从那一瞬间,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闪躲。
这是从没有过的神情,在我的印象中,罗彬生都是那么的冷漠,就算是遇到了再为难的事情,顶多蹙一蹙眉头就过去了。
他闪躲我,是因为被我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么?
与罗彬生认识这么多年,他像是容显一样,在我心里已经和哥哥一般无二。
但我知道,连他也是有事情隐瞒着我的。
“人在这里,你可以回去了么?”
珩绝问我,他的目光落在了已经被罗彬生推走的尸体。
我亦看着那个方向,问珩绝:“你和我都目睹了这尸体的不寻常,为什么你让我走?”
“你是女人……”
我没等珩绝说完话,就已经反驳道:“在这个年头,还有男女不平等一说吗?”
珩绝哑然,他不跟我做过多地争辩。
而他这个反应也恰恰告诉了我,这个人的死他并不知情。
罗彬生很快的从哪个解剖室走了出来,他的手套上没有血,应该还没有检查尸体,他走到我面前,蹙着眉:“你跟我过来。”
我看了一眼珩绝,他对于我和罗彬生认识也一点都不奇怪。
或许说,珩绝也认识罗彬生,但是他们两个人没有打算在我的面前显露出这个意思。
但作为旁观者,我将两个人的关系看在眼底。
是医院的一个空旷的地方,玻璃外的阳光渗透进来,即便是冬天也能给人暖和的错觉。
曾经我很喜欢在这个地方走来走去,这里的风景一直都是最好的。
罗彬生说:“你是不是病发了?”
我搅动着一双手指头,敛眉说:“没有啊……”
“如果你觉得你可以骗过一个医生,你可以撒谎看看。”
“……我就是小小的复发了一次,但是没什么太痛苦的感觉,吃过你给我的药之后,立刻就好多了,你看看我,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到处乱跑。”
我笑着看着罗彬生,像是要表现出自己一点都没有病的错觉。
罗彬生看着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仔细思索了一阵儿,才终于说:“最近你在学校就不要出宿舍门了。”
“你为什么也跟我说这句话?”
我敏锐的感觉到了罗彬生的不寻常,因为就在前不久,准确的来说是萧易寒和我近期见的最后一面,萧易寒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在任何角落看到过萧易寒的踪影。
我一度以为,萧易寒是因为昨天在废旧实验楼前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失踪。
“小歌,有些事情你其实不用知道。”
我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这句话:“萧易寒不见了,容若今天也没有来学校,若是不是在里面养病?他是不是病发了?”
容若的病发,我这一生中眼见到的就只有一次。
也正是那一次,我才明白一直温和的笑着的容若,那个善良的容若,竟然承担着这么大的危险。
他的病发,几乎能够让人痛不欲生。
容若的异能是摧毁任何的物品,抑制器在他的身上都毫无作用。
除了那一身密不透风的衣服之外,容若就像是一个蝴蝶,被困在茧里,那茧困得他透不过气,沾不到阳光,看不到色彩。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笑着的。
正是因为容若的异能是摧毁一切,所以当病发来的时候,反噬就会更加的剧烈。
我不过是心绞痛,疼的动不了而已。
萧易寒的病发比我还要痛苦,他的器官衰竭,当病发的时候,会比我疼十倍百倍,可我至始至终都没办法体会容若的疼。
他苍白的脸上疼的毫无血色,可是他还是对我笑着,笑着说没事。
然后继续疼,被罗彬生和容显抱走,还不忘对着笑。
那笑容真的好温暖,可也让我觉得好疼。
罗彬生仿佛也想到了那一段往事,他说:“容若的命数有限,医生就是在鬼门关里拉扯病人,让他们回到阳间,但是他们拉着拉着,也会有心力憔悴的时候,小歌,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世界变了,请你还要相信容若。”
他至始至终都相信,就算是这个世界变了样,那个温柔善良的少年,依旧是不变的,他治疗过这么多的病人,见到过这么多生死,可是唯独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他才觉得活着是幸福,而死了,也是一种幸福。
容若是一个好孩子,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他才没有办法看着这样一个孩子死在他面前。
我也都是相信容若的,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相信容若。
我点了点头,阳光在我的指尖划过,我问:“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明德大学发生的这一切,你知不知道?或者说,显哥哥知不知道?”
我紧盯着罗彬生,他突然露出了一抹平淡的笑容:“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人迟早要死,人生匆匆,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这么多呢?”
罗彬生不打算告诉我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从一向冷漠的罗彬生的眼里,看到了悲天悯人,带着淡淡的伤感,对于罗彬生来说,早已经是悲伤满溢了。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我,他说:“我还是喜欢小时候的你们,纯真善良,长大了……就要学会承担了。”
我回头,罗彬生已经背着我离开。
他每走一步,我都感觉到他身体缓慢的摆动。
如果刚才不是我看错了,那就一定是阳光的问题。
他转身那一瞬,眼角噙着泪水,平淡的,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那么简单的划过脸颊。
只是一滴泪而已,竟然让我觉得好难受。
就像是当初一夜之间我长大一样。
而承担,这两个字的沉重,我还没能懂得。
“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多愁善感。”
我猛然回头,珩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像是偷听了很久一样。
“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