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知道姜殊回京的消息时,丹阳刚下过了第一场初雪。薄薄的积雪还不待太阳出来便已经化成了水,道路上一片泥泞。
卫衡从稷下学宫出来,冷风一吹,披风上沾了一片水汽,他便是在那个时候,看见姜殊骑着她最爱的一匹黑马,嘚嘚地从城外赶来。马蹄上沾了碎雪,也是一片泥泞。马背上的小姑娘围了一领红色的披风,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红扑扑的找见儿,大概是吹了风吧,显得格外红。
他站在路中间,料定姜殊会下来跟他打招呼。果然,离卫衡近十来步的地方,姜殊下了马让其他人牵着,自己则朝他走过来。
“公子,数月不见,公子身体可还康健?”
卫衡笑道:“劳殿下挂念,一切都好。”
姜殊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听闻前段时间我命美琼给母君带些东西,却被公子半路拦下了,不知道公子是什么意思。”
卫衡微微一笑,隐藏得极好:“没什么,只是听说殿下带了东西回来,想看看有没有我的。”
姜殊冷哼一声:“公子莫不是忘了许太傅的事情,我同公子向来没什么交情,有的只是恨……”
卫衡被这句话一刺,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着实没想到姜殊会跟他提“恨”这个字。他害死了她最敬重的太傅,他果然是有理由恨他的吧?
他愣了一会儿,自顾自地岔开话题道:“殿下此行辛苦了,听闻在堤上待了三个月,显见得人都瘦了许多,要保重身体呀!”
姜殊听着他这情真意切的关怀,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她瘦不瘦又同他有什么关系呢?
姜殊没有再说话,转头牵马,擦身而过。卫衡有些难受,身形摇摇欲晃,眼见着就要倒下去了。
身后一双手适时将他搀好:“公子,我都说了,殿下是不会喜欢你的,你不如回过头来看看我,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只有我才是最适合同你成亲的人。”
卫衡稳了稳身形,一把推开她说道:“凤老板,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凤仪笑眯了一双眼睛:“因为我就在你身后等你呀!”
卫衡心中一动,多少年了,再也没有人说过要等他。他没有再多想,离凤仪又远了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凤老板请自便,我就先回定国公府去了。”
……
姜殊照常行过拜礼之后,便往姜连身边坐了坐,闲聊一般问道:“母君为什么改了主意,又不让人盯着那卫长宁了?”
姜连喝着一杯茶,斜眼觑她:“我知道的事情你不都知道了么?今时不同往日,那卫长宁如今是十八部的外孙。听说这可汗子嗣单薄,除了一个早夭的儿子,便只剩下一个女儿疼得如眼珠子一般了。对这唯一的女儿生出的儿子,自然是会多存几分怜悯。将来卫长宁凭着这层身份若是回了舒宫,取得君位也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我们现在若跟防贼一样防范着他,难保他将来不会做什么来报复我们。”
道理是这样说,但姜殊一想到卫衡曾经策划了许亦欢的事情,心里就一百一千个不愿意。
许久,姜殊才闷闷地说道:“那我以后便不去稷下学宫了。”
事实上,她看见卫长宁心里并不舒服,她也许是因着许亦欢的事情一直记恨着他吧……
……
卫衡写好最后一个字,晾干了墨迹折在信封里。然后对暗处吩咐道:“把这封信送到安和都大人手上。”
一道黑影落下,取了桌上的信,又闪身飞走。
卫衡叹息一声,却终究只是捧紧了手中的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