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主持大祭，却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百越将在她的治理下走向更加繁华的时代，这是百越光辉的一页，也是所有子民共同的荣耀。

卫衡刚进主街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给堵住了。

何鸿跟在他身后解释道：“今日是百越国一年一度的大祭，百姓们是自发出来观看金车游街的。”

卫衡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挪动脚步往一边冷清的地方避了避。他能说什么呢？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质子——女帝别说用国礼接待，都快把他当成囚徒拘禁起来了。

百越的臣民们当然也不会知道，在他们欢欣鼓舞地悦神的时候，路边站着这么一个心坠无间的质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为了这么个质子改变祭礼的任何一部分。

金车缓缓地从他面前经过，卫衡受到欢快的气氛感染，忍不住抬头看了两眼。

百越富庶，金车实打实拿纯金造的，十六匹马拉着在前边开路。半透明的红色纱幔后坐着一个婉约的少女。却扇遮住了下半边脸，却隐约能瞧见一双大大的眼睛轻轻眨动着。

卫衡忽然奇异地想到他春日里捕到的那只蓝色的蝴蝶，它煽动翅膀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轻轻地颤动着，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不过他很快就压抑住了，进而回过神儿来。只是心中仍是隐秘地带了些自己都未体会到的情绪，拐弯抹角地试探道：“我听说百越的祭礼一直都是由女帝陛下亲自主持的。怎么，今年换人了吗？”

何鸿正沉浸在盛大的游街所带来的震撼感受中——跟卫衡不同，她是百越人，见到金车游街自然更加激动。

直到金车都已经远去看不见了，她的目光仍追随着金车后跟随的仪仗不愿收回，听到卫衡这么问也只是无意识地答道：“是啊，陛下有意让殿下尽早学着处理国事，所以便将祭礼交给了殿下主持。”

殿下……

卫衡想起来他来舒国之前听说的那些事儿。百越只有一位公主，将来要承女帝的位子，身份无比尊贵，唤作姜殊。

他忽然想到了沦为阶下囚的自己，那乘金车呼左右的公主与他相比，真可谓是一贵一贱，正如云泥之别。

凭什么呢？难道仅仅凭出身不同吗？有人就能千般宠爱万般无忧地长大，一眼看得到后半生的繁花似锦。而他只能因为母妃不受宠，惶惶不安地在冷宫里长大，然后再被他那些无能的兄长们一脚踢出来做这个任人宰割的质子。凭什么？

凭出身吗？他讥讽地冷笑一声。

何鸿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失言，遂沉默下来。

卫衡瞥了她一眼：“得了，何长史。您说的这些东西，我早晚都得知道。实不相瞒，百越公主的画像，舒国皇宫里差不多都快人手一份了。我那些兄长，可是个个都想着要跟公主联姻呢！”

何鸿刚上过他的当，眼下对他甚是提防，听出来他这是激将法，便不再说话，只跟个锯嘴葫芦一般往一旁一戳，一声儿不出。

卫衡本指望从何鸿这儿旁敲侧击地挖出来点儿女帝对舒国皇室的看法，见何鸿直接不说话了，便知道她恐怕没那么好糊弄。想来也是，女帝身边，怎么会养废物呢？

他心思转了转，冷哼一声儿：“跟个闷葫芦一样，说话也不理人，真是无趣！何长史，我说您再不前头带路，天黑能走到鸿胪寺吗？”

何鸿自觉地在前头引路，心里越发觉得卫衡不好对付。他就像一条暗中蛰伏的毒蛇，一击不中便继续藏回草丛伺机而动。小小年纪心思便这样深重，始终对人端着七分猜疑三分算计。若是从一只小崽儿长成了一头野狼，又会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