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没察觉出气氛不对,只当她是小姑娘害羞,正欲继续打趣下去,店门被推开,一下子涌进来大群的客人,大声嚷嚷着饿,让老板赶紧上菜。
人一多,他腾不出功夫继续闲扯,把手上的白毛巾甩到肩上,用更大的嗓门了回应了两声,晃晃悠悠的进了厨房。
他倒是走了,宋烨却没有了吃东西的欲望。
对面的姑娘是和记忆中相同的相貌,多年未变,只是眉宇间的气质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凌厉,多了世事浮沉中沉淀下来的温软与柔和,若是要用什么东西来形容的话,宋烨想,应该是展柜顶端玻璃架子上菱角分明的钻石和大海深处躲在礁石缝中蚌壳的珍珠。
前者光彩夺目,后者成熟端庄。
说不上是谁更让他喜欢一些。
“南枳,”宋烨放下筷子,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指交握,思虑一番后,他终于决定开口,“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方便听一听吗?”
“你说。”
“记不记得在医院,我跟你讲过我曾经在SH实习见到的小姑娘。”
“嗯...”南枳想了想,“很爱笑,笑起来很好看,对吧?”
“对,你记忆力不错,”宋烨含笑点点头,“上次因为有人打扰,我没有把后续告诉你,今天我会把所有事情,全部讲给你听,只要你不会不耐烦。”
“希望我是个合格的听众。”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喧闹声传进两人的耳朵,火锅中升腾的热气打在脸上,宋烨摘下眼镜,视线从南枳移动到火锅里翻滚的汤汁上,仿佛那和辣椒融为一色的汤汁,有多吸引人似的。
宋烨清了清嗓子,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用来掩盖情绪,他难得把紧张表现的如此明显,倒是让南枳有些惊讶。
“那个小姑娘,是个很不同的人,她既不是公司的实习生,也不需要为生计发愁,看上去平易近人,对谁都笑眯眯的,实际上谁都没有资格入她的眼睛。”
“很奇怪,我之前并不喜欢这种人,但是在遇见她之后,我却反而移不开眼了。”
“她像是高高在上的却怜悯世人的太阳,对每个人都温和,对每个人都公平,唯独只有一个人不一样....她能舍下身份去跟在那个男人身后,能流露出我从没见过的笑容来。”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别人的姑娘,她甚至没跟我说过几句话,更不要提所谓的希望,”宋烨偏头看向南枳,目光中藴藏了无数复杂的情绪,他嘴唇动了动,低沉的声音在嘈杂的火锅店中精准的飘到南枳的耳中,“南枳,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万斤重的大锤从天而降,狠狠地砸落到南枳的心上,她听见胸膛里曾经疯狂跳动的器官此时发出痛苦的悲鸣,哀嚎着、尖叫着,碎成了满地破烂的血肉。
南枳听不见声音,眼前只有宋烨颤动的唇,她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脑子里疯狂涌出的只有一个念头。
被宋烨爱慕多年的人,竟然是自己!
那之前的帮助,南枳无意识的依赖,岂不是成了无底线利用宋烨感情的刽子手。
“宋...宋烨,我...”
破碎不成型的音阶在上下张合的唇瓣中吐出,她试图说出点话来,可尽了所有的努力,到底也不过是说出了男人的名字,宋烨安抚的笑笑,他的神情平淡,半垂着眼,像是刚才说的并不是压在自己心头多年的重担。
“我不想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有压力,或许刚开始我确实因为你的原因留在SH,后来主要还是由于我自己。”
南枳不知该说什么,点点头,陷入了被压力无限笼罩的沉默。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你到SH后,我心里还是有点高兴,唯一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怕我。”宋烨对着南枳眨眨眼睛,简单的一句话神奇的化解了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
南枳叹了口气,配合的转移了话题,“与其说是怕,倒不如说是尊敬更多些,我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
“听说我什么?工作狂?还是别的?”
“不不不是!”南枳紧张的摆摆手,“听说你很厉害,工作能力强而且人也很好....”
宋烨笑了,“别紧张,逗你的,你能来到广告部,我直到现在也很高兴。”
“我当时还以为你很讨厌我。”
“不会,”纤长的手指沿着玻璃杯壁摩挲一圈,没有了眼镜的遮挡,宋烨的眸中满是温柔的光,“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
男人的嗓音低沉,话语像是天降甘霖般拯救了南枳的慌张和窘迫,她蓦然间放松下来,紧绷的精神缓和,负罪感上涌到全身带来的麻痹逐渐消退,南枳终于松了口气。
宋烨到底还是记忆中的人,温和有礼,所作所为永远不会给人带来压力。
“宋大哥,谢谢你。”
“你呀,就不要和我客气了,吃饭吧。”宋烨重新拿起筷子,夹了肉放在锅里,“虽然是胖了点,但还是太瘦了。”
一顿饭,除了刚开始的弥漫起来的烟雾之外,剩下的就在不温不火之中结束了,宋烨再没提让南枳为难的话题,只是不断说一些最近发生的趣事之类的。
他是个语言表达能力很好的人,只要宋烨愿意,能把任何人哄的开心。
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在他嘴里能变成飞舞在天空中绚烂多彩的烟花,南枳听的很入神,偶尔还问出一些傻乎乎的问题,宋烨眉眼带笑,说的很是详细。
等到南枳回过神来,店铺里只剩下他们一桌客人,老板收拾好了边上的桌子,时不时瞄向他们,店铺到了关门的时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宋烨看出了南枳的意思,抢先一步起身去结了账,南枳愣了愣,脸上臊起了红晕。
说好了请他吃饭,又变了宋烨花钱。
尽管她们两个都不缺钱,但是人家千里迢迢的过来,南枳怎么想都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