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的三i点多钟，古城的雨才有了减缓的趋势，天边一道彩虹划过乌云，南枳推开窗户，雨水顺着屋檐滑落到地上，汇聚到地面上的水洼里。

被雨淋过的古城，褪去了冬日时间更迭留下的痕迹，青石板路光亮，每一片瓦都像是全新的一样。

南枳换好了衣服，拎起家里面唯一的一把雨伞，离开了家门。

古城里难得有个坏天气，张桥和张大叔都没有出去工作，父子两个坐在沙发上边喝茶水，边看着电视里面演的无聊节目，听到敲门声，即将睡着的张桥揉了揉眼睛，蹬着蓝色塑料拖鞋过去开了门。

“张桥，你在家啊，我来找大姨。”

女人柔软的声线，和扑面而来的冷气一起钻进了张桥的大脑，他揉眼睛的动作还没结束，愣了愣，很快收回了手，脸上露出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啊，今天雨太大了，工厂里面休假。”

“这样啊。”南枳点点头，“那大姨在家吗？”

“在在在，进来吧！”张桥连忙让开位置，低头瞄到脚上的蓝色拖鞋，趁着南枳进屋的功夫换上了一双正式点布鞋后，才松了口气，热情的上前招呼，“我妈在楼上收拾东西，我这就上去喊她，你坐一会儿啊。”

“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先别走，我马上就下来。”

张桥说着快步走上了楼梯，隔了一层，南枳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楼上跑动导致的震动声，她在沙发上坐下，对正打瞌睡的张大叔尴尬的笑笑。

“您好，我来拜访了。”

南枳的声音不大，自然吵不醒连张桥一番折腾都无动于正的张大叔。

好在没过几分钟，张桥和手拿一本皮质封面书册的大姨，一前一后的下了楼，“南枳来啦，怎么这大雨天还出门啊，冷不冷，大姨给我熬点姜水去。”

南枳起身，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不用麻烦您了，我就是今天好些了，想过来看看您。”

“不用再休息会儿？”大姨把书放在茶几上，牵住南枳的手上下仔细的打量，确定她没事才放下心的舒了口气，“还行，小脸上能见到血色了，瞧昨天吓的，大姨看了都心疼。”

“不用了，也没什么大事。”

“没事就行，对了。”大姨一拍手掌，“正好你过来了，就一起看看吧。”

大姨没有松开南枳的手，牵着她一起坐到了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书递过去，说：“我刚才收拾房间，就找到了这个，里面还有素芩的照片呢。”

厚重的书册，打开之后是挤满了每页纸的照片，看的出来是有年头了，个别照片的边角已经有些泛黄，南枳随手翻了两页，被一张两个女孩子手拉手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很奇怪，当她看见这张照片的第一眼，就意识到照片里的人是谁。

“真怀念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素芩姐没了，我也老了。”大姨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她伸出手，在照片里年纪略大的女孩子脸上轻轻拂过，“人老了，记忆不行了，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现连素芩姐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慌慌张张的去翻照片，到了手里又觉的想起来或者忘记了又能怎么样呢，人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大姨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的在照片上滑动，“也不知道她的孩子现在怎么样，要是有机会，真的想见见。”

南枳正想要说话，张桥从厨房端了茶水走出来，倒了一杯亲切的放在她面前，说：“冷了吧？喝点茶，不是姜水，是我刚沏的茉莉花，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给你换一种。”

“谢谢。”

被张桥一打岔，南枳的话没有说出来，大姨也从刚才低落的情绪里缓和了不少，她收回手，瞪了张桥一眼，“行啊，你这孩子，见了南枳就把我忘了是吧。”

“哪能啊。”张桥又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交给大姨，苦哈哈的认错，“妈，这不是南枳刚进来。”

“大姨，这张照片是？”大姨还想在说话，耳边听见南枳的询问声，她连忙回过头去，看到南枳手指的照片，“嘿呀”一声拍了拍大腿说：“我怎么把这张照片忘记了。

她从相册里把照片拿出来，在手里摩挲几下，眼中满是怀念，“这曾经是素芩最喜欢的照片，当年城里第一次有了照相馆，请她去当模特留下来的，她喜欢的紧，家里管得严，不敢拿回去，就一直保管在我手里面。”

南枳了然的点点头，低着头看着大姨手里的照片。

印象中的楚辞母亲温柔又柔弱，举手投足之间有书香门特有的书卷气，即使美人迟暮也依旧掩不住美貌，可即使如此，南枳也没法把病床上的女人和照片里笑的羞涩的少女联系到一起。

明明是同样的相貌，南枳认识的李素芩经历了爱人的离去和多方面带来的压力，眼角眉梢都夹了风霜；而未经世事，对爱情与未来充满了希冀的少女，从里到外都是青春蓬勃的朝气。

南枳甚至都不敢去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能让李素芩变成了最后的模样，可能对她来说，一生中最满意的事情，就是楚辞了吧。

“大姨，虽然有些冒昧。”南枳抬起头，“这张照片能送给我吗？”

大姨愣了愣，“你要照片做什么？”

“我想...算了，也不能交给他了。”后面的声音太小，大姨和张桥都没有听清，南枳摇了摇头，“没事。”

大姨似乎想到了什么，把照片交给南枳，笑道：“照片给你也不是不行，反正我还有，你想要就给你了，能在她重视的人手里，相信素芩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她似乎是话里有话的意思，南枳微微一怔，抬眼去看她，大姨的脸上依旧是祥和的笑容，南枳想了想，握紧了手里的照片，怔忪的点了点头，“谢谢您，我会把她交给真正重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