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枳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到杨禾颂的时候，会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看守所的会见室，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窗，杨禾颂面无表情的坐在南枳对面，他瘦了很多，微陷下去的面颊上能看见青色的胡茬，戴着副镜腿歪斜的金丝眼镜，藏在那下面的，是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南枳突然就冷静下来了。

她回头看向楚辞，表情平淡的有些吓人：“我想要单独跟他说几句，行吗？”

楚辞点点头，临别前还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在南枳的目光下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对沉默的叔侄，南枳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杨禾颂身上，他却仿佛魇了似的，头也不抬，仿若没看见多出了一个人。

“好久不见啊，小叔叔。”终究还是南枳先开了口，她现在心中情绪复杂的很，导致了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莲脸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是嘲讽亦或者是悲哀。

杨禾颂还是没有说话，放在桌面的手却微微一颤。

南枳也不在乎得没得到回应，继续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能在这里看见你，或者说是，能看见这样的你。”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杨禾颂，忽然就笑了，“说实话，挺让人高兴的。”

杨禾颂抬起头，深深的看她一眼，“南枳...”

饶是南枳在聪明，也想不明白他用了好一会的时间只说了个名字算是什么意思，况且，她本来就算不得聪明。

“我有挺多话想跟你说的，但是又不想说了。”

“楚辞很聪明，你斗不过他的。”杨禾颂笑了，手掌握成了拳状，食指伸出有节奏的敲击桌面，“技不如人，我输了也无所谓。”

“我没想过跟他斗，甚至都没有想过跟你斗，杨禾颂，你一直千方百计的想要把我留在身边，除了遗产之外，就是因为怕吧，害怕我重新把父亲的一切握在手里，害怕再次的成为失败者。可是你错了，我不是妈妈。”

南枳闭上眼睛，白清玉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她的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不管是在家庭还是事业上都强势的吓人，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南枳一直都是有点怕她。

“所以，我在从你那里逃走之后，第一反应是藏起来，藏到一个你和楚辞都找不到的地方去。杨禾颂，是你逼我的，你能有今天，也是你活该，我父母的命、南家的一切，你死不足惜！”

“呵呵，你确实和清玉不一样，”杨禾颂笑着摇摇头，像是没听见她刚才的话，“南松倒是有个好女婿，我也算是输在你身上了。”

他说的话似乎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南枳却听懂了，要是楚辞没有喜欢上她，单是她，根本就不会有报仇的勇气和力量，现在可能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世界上只有最终固定的结局，哪有所谓的如果啊。

南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着牙起身凑近玻璃，“输家没有选择权，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杨禾颂，你活该！我南家人的命！你就算是死！也不够还的！”

她浑身都在颤抖，牙齿碰撞发出咯咯的响声，眼睛因为充血有些模糊，她用力的眨了眨眼，克制住身体战栗的频率，紧紧的盯着对面玻璃中的男人。

“你是不是要好好的谢谢楚辞，毕竟他帮了你那么大的忙，我居然能着了那小子的道，呵。”

“不管他做了什么，你还好好坐着就代表他还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南枳看出他是不会好好回话了，深深吸了口气，她看了眼房间右上角的摄像头，坐回了椅子。

还有话没说呢，可不能现在被打扰啊。

“我居然找了他的道，我居然输给了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啊。”杨禾颂低声念叨，手掌敲击桌面的频率加快了数倍，南枳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装出来神经质的样子，不想要谈话，还是真的不正常了。

“杨禾颂，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当年没有选择你吗？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我爸出事之后选择自杀吗？”

南枳说着，自己的眼眶先红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尖利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带来能使人清醒的疼痛，她打了个哆嗦，没等受到回应，就再次开口：“因为妈妈觉得从来都没有选错过人，她爱的自始至终是我父亲，所以...宁愿和他一起去死，哪怕在重来一次，最后也会是一样的结局，你根本不配喊我妈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