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肆已是回了殿内。她一路神情恍惚,步子也踩不稳,又不肯碧玉上前搀扶,摇摇晃晃的一路往前走,碧玉跟在她身后,生怕她跌着摔着。
身上的凤冠霞帔还未卸下,她一路走得颇为吃力,好不容易到了殿内,坐在梳妆台前,却说什么都不肯卸了这些沉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丹朱红唇,明艳动人,一身嫁衣,分明是闺中女儿出嫁的模样。
偏她,却是为了恭贺弟弟的登基大典而如此。
碧玉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一个女人一辈子就穿一次嫁衣,姑娘今日如此刚毅,想必也是为了二爷,为了……为了他们吧。
许肆不是什么坚强的女子,今日大典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摆明了是为已经做好娶她准备的拾诺难堪。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看到了拾诺眼中无法掩盖的悲伤。她明白今日之事无疑是让他颜面扫地,作为一方之王,怎能容下此般口出狂言的弃妇。
可是她也明白,纵使她今日夺了她的王权,和陈昱一起反了,他也不会做出半分有违良心的事来。
她握紧了手中的喜帕,看着镜中之人的眼泪划过脸颊,落在喜帕上,泅出小小的水痕。
她突然就想到幼时,她每回掉眼泪,那个童稚的声音就会在耳边想起。
“姐,你别伤心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保护你啊。”
她每次哭,不管藏到多隐蔽的地方,都能被他轻而易举的找出来。
为了讨她欢心,他每回都会端着一叠从小厨房偷来的糕点和一个造型奇特的纸人。
她每回不开心,都能吃到爱吃的糕点。
明明她比他大,却被他照顾的处处妥当,甚至连她喜欢什么口味的吃食,累了回去哪儿玩,对爹的严厉惯用的撒娇方式都记得。
许肆大多时候是耍小性子不吃糕点的,却会对那个纸人欢喜不已。
拾诺告诉她,这种纸人只有他一人会做,他一只,许肆一只,只要以后他们隔的再远,也能不用再想念。
许肆还记得他说这话时憨厚可爱的模样,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哪里会分开?”
如今倒真如她所言,两人没有分开,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许肆吸了吸鼻子,从梳妆台下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赫然放着那个已经有些泛黄了的纸人,她打开又迅速合上,像是在躲避什么
她将盒子轻轻抱在怀里,闭了闭眼睛,道:“把妆卸了吧。”
碧玉点头应是。
凤冠霞帔悉数褪下,许肆缓缓睁开眼睛。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半晌,抬手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道:“去还给他吧。”
碧玉双手接过,却没有动弹。
她眼中有些不解。
“姑娘,奴婢斗胆问一句,您明知道今日此举会惹王上伤心,为何还要如此?”
许肆笑了笑,拉了她的手过来,温言道:“碧玉,你可知,我为何敢做今日之举?”
碧玉摇摇头。她并不知道。
许肆道:“我与他共窗数载,虽以姐弟相称,却是他照顾我良多,与我而言,他现在不过是一个长大了的弟弟,年轻的王而已。至于感情,并无其它,但这份感情,却是他身上最大的漏洞,而只有我,才能将这个洞变得更大。你明白吗?”
碧玉点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她躬身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夏夜的晚风拂来,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抱紧了手中的盒子快步往前走去,不过在宫闱高处的几盏灯笼的照应下,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模糊不清,仿佛有些沉重。
夜深了,却依旧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