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眨了眨眼，喉结也动了动，然后扭头：“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光秃秃的悬崖。”

叶酒儿并未追问，大步走向铁牛口中“光秃秃的悬崖”，在铁牛的惊呼声里，抓住了上面的石头，往上爬去。

“你想什么呢？不带工具就这么往上爬，会掉下来摔死的！”铁牛张着手臂，在悬崖下面慌乱地跟着叶酒儿往前走。

“摔死我不正和你意么？”叶酒儿闷头往上爬，这悬崖确实很难往上爬，因为临水石头上都蒙着水汽，湿漉漉的。但是也不是徒手爬不上去，毕竟这些悬崖的石缝还是很多的。

铁牛下意识瞪起眼想要凶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和尚，但是一看他的小身板像是个破风筝似的在悬崖上挂着，铁牛使劲咽了一口口水，把那股子恶气吞了回去，放软语调：“你快下来吧！越往上越不好爬，等到上面你再不敢下来了，那不坏了么？”

叶酒儿试了这么两下确实觉得有些累，她本来体力就不太好，手劲更是小得可怜。

用力抓着一块石头，没有继续往上，但也没有下来的意思，她的眼睛望向水汽升腾的水面，有一道时隐时现的银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偏头，努力去捕捉那道银线，可是无论怎么变化姿势，她还是找不到刚才看到的银光。

难道是她看错了？

“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就，我就上去抓你了！”

叶酒儿闻声低下头，正看见铁牛脱了草鞋要往悬崖上踩。

“我这就下来，你让开，不然砸到你，我可不管啊。”叶酒儿说着，一步步爬下来。

铁牛看小和尚笨拙的样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说你也不灵巧，胆子还挺大，那么陡的石壁你也敢往上爬，要是真掉下来，非得把你这个小身板摔碎了不可！”

“哪有那么吓人？”叶酒儿从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跳下来，“我看这悬崖上面也不是很宽敞，我爬了那么高也没见到药草的影子……”不甚怀疑地看了一眼铁牛，“你们万枯岛的人不会是在骗人吧？根本就没有什么治疫病的药草……”

“胡说！”铁牛脸都涨红了，“你以为我们都像你们，像八城人一样自私卑鄙么？是！我们是想利用这些药草给八城人教训尝尝，但是我们没骗人！悬崖上确实有药草，彭叔都试过了是好用的！”

叶酒儿听到了关键信息：“彭叔染上过疫病？”

铁牛明显误解了叶酒儿的意思：“你别忘彭叔身上泼脏水！他染上疫病的时候，我们可都看见了，千真万确，也是我们亲眼看着他吃了这悬崖上的药草好起来的！你看我们万枯岛的人一个得病的都没有，那都是彭叔的功劳！要不是他让我们都吃了药草，我们现在估计也要病倒了！”

“他是什么时候得病的？”叶酒儿轻声问，她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藏在这阴谋里的那条隐线就在她的眼前，只差一点，就能把它挑明，“是在八城爆疫之前还是之后？”

铁牛气得真像牛一样哼哼：“啊！你的意思是我们把病传给八城人的是不是？这个病发作之前就跟普通的伤风一样，彭叔发现得早是因为他家世代学医，他虽然后来经商，但也耳濡目染！在彭叔发现自己染病之前，八城人可能都已经传染开这个病了！你们可别往我们身上赖！我们没说是八城人把病气过给彭叔的就好不错了！”

铁牛急于替彭沉澄清，却不知自己一不小心说了太多东西出来，当然他也不可能想到，他眼里善良又无私的彭叔会是这场阴谋的始作俑者之一，还当彭沉坦坦荡荡没什么秘密不能说呢。

“所以，就是彭沉第一个发现疫病，而且是他第一个发现怎么治疫病的……”叶酒儿看向铁牛，“这种药草长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彭叔竟然在生病以后马上就想到这种药草能治好疫病，疫病可是有很多种类，治疗疫病的药物往往需要临时配置，怎么这么巧，这种药草就能治爆发在你们这里的疫病？”

铁牛从来没想过这两个问题，他只记得彭叔突然开始咳嗽，这本是小病灶，放在别人身上，他们都不会当回事。但是他们那么尊敬彭沉，他身体有佯，他们比他还着急，赶忙叫他回去歇着，还自发，轮班去照顾他。

没过多久，彭叔突然就严重了，在两个照顾他的人面前吐了血，把他们都吓坏了，追着彭叔问了好半天，彭叔才说，他好像是染上疫病了，他们这地方也没得过什么疫病，全都是听彭叔讲，说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病。

他们一听这病很严重就急了，彭沉可是他们的大恩人，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给他们带来生机，而且是两次，第一次是黄金草，第二次是他在褚王毁了他们的田地以后，对他们慷慨的救助。他还给刘全他们带来了能缓解他们症状的符水，恩同再造！

再后来……

铁牛皱起眉，憨厚的大脸盘因为烦恼显得更加憨傻。

“我们岛上有个傻子总在水边玩，就在彭叔病倒后没两天，他无意间在这边的捡了根被风吹下来的药草拿着玩，不知怎么就混到了彭叔的药里，彭叔当晚就觉得好像舒服了很多，细细地盘问，最后把那个傻子问出来了，彭叔听了他的话，推测长在悬崖上的药草可能有用，于是就让我们又上去采了些……”回忆到这，铁牛又涌上对小和尚的不满，“这世上的事儿有的可不就这么巧么？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铁牛大哥，你可知道疫病是如何定义的？其中一条就是它传染范围大，速度快。”叶酒儿轻轻吸了口气，吐出来，“当时彭叔诊断自己染了疫病，可是因为你们中有人，而且不止一个，是一群人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铁牛眉心里像藏了个大疙瘩，粗声粗气道：“彭叔不可能骗我们！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想在我们岛上弄点动静出来，好趁乱和褚王逃跑么？我告诉你，别做梦了！我们都很信任彭叔的！才不会受你的挑拨！”

叶酒儿跟他拼不起嗓门，但是气势一点也不弱：“如果只是彭沉一人出现了伤风的症状，那就不可能是疫病！他的医术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这是连我都知道的常识，我不信他这个医学世家出身的人不清楚这一点。我是挑拨，还是希望你们认清事实，凭这一点就可以分辨得很清楚了！”

“你！”铁牛像是被激怒气得刨地的大野牛，喷着粗气瞪着小和尚，“你胡说！”

“我问问题，答案在你，怎么是我胡说？”叶酒儿摇摇头，指向岸那头，“你们去八城看看，到底什么疫病！如果只是一个人伤风严重治不好，那绝对不叫疫病！真不知道你们的彭叔当时是怎么诊断出自己得了传染性那么强的疫病的！”

铁牛下意识也跟着叶酒儿的指头往对岸看去，他还记得八城人把病人送到他们岛上的场景，那么多船，好像把水面都铺满了。

传染？

他们没想过这些。

只是彭叔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想，他们相信他绝对不会害他们。

叶酒儿眉心也皱得紧紧的，就算铁牛被她说得无话可说，还是没有舒展。

她想的是，说药草有用的人是彭沉，试药的也是彭沉，可这么看来，彭沉根本没有得病，只是故意营造出自己染病，而万枯岛上的药草又刚好能治好他的“病”的假象。

也就是说，万枯岛上的药草根本不能治疗疫病！

也就是说顾全他们还是危险的！

但是……

万枯岛上的人为什么都没事呢？

如果说药草是假的，那么疫病对他们为什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呢？

难道是万枯岛上的人体质特殊？不会被疫病传染？

这是彭沉意料之中的事情，还是说，彭沉一开始的计划里就没考虑万枯岛人的生死？

或者……

彭沉他们的计划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的，只是万枯岛人们对疫病免疫的体质生出了异变，才让他们临时更改了计划，将计就计？

叶酒儿叹了口气，这里面的可能实在太多了。

她仰头看向高高的悬崖，心慌得像打鼓砰砰直跳。

如果这个药草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拖延了这么久，现在应该仍然被封在城里只能靠万枯岛药草救命的八城人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顾全和顾青冥现在怎么样？八城人若是发现药草没用，会不会迁怒他们？

——

两天后。

顾全皱着脸把药汤喝进肚子，抓了一把糖塞进嘴里：“太苦了！”

“苦总比没命要强吧？”顾青冥看起来贼眉鼠眼的，拿着一个小瓶子对已经磨成紫色药浆的药水里甩啊甩。看顾全还在愁眉苦脸地回味苦味，踢了他一脚，“给我望风啊！要是让唐小溪那小子看见，我们就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