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经晚了。

有侍卫厉声向他们这里喊：“什么人？还不赶紧出来？”

叶酒儿看了一眼小老虎，反手把他推到木亭下面，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侍卫们提着刀吭哧瘪肚地爬上土坡，却发现角落里空空如也，俯身细看，才发现有两个小小的身影钻进支撑木亭的桩群里。

“行了行了！”后面的侍卫拍拍撅着屁股往里拱的侍卫，“主子都走了，不用表现了。”

钻到一半的侍卫隔着木头闷闷地说：“殿下没听到那俩小孩说的什么……诶哟……帮下手，卡住了……”

后面的侍卫踩着木亭边，揪着卡在里面的侍卫衣服使劲：“也就是你才会跟两个黄毛小儿计较，这些年什么流言蜚语没有，要是连童言无忌都让主子费心伤神的，他早就……好了好了，出来了……你站住啊？别往我身上倒！”

“我也想啊！”

伴着两个阳刚的声音，如同大坝泄水，坡顶的两个人相拥着滚下来，秀了其他侍卫一脸。

【第六章】繁星沉夜海不舍魂飞（二）

“九……酒儿小……姐，您……您跑得真快。”小老虎气喘吁吁地躺在谷子堆里，由衷地赞美道。

叶酒儿筋疲力尽地挂在栏杆上：“珍……珍……珍……珍惜生命，就得这样。”

小老虎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叶酒儿：“酒儿姐……我可以叫你酒儿姐么？”

叶酒儿有气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当然不可以。”

小老虎失望地低下头：“哦……”

叶酒儿被他的样子气噎到了：“咳！你个比我大三岁的家伙，开口要叫我姐姐，脸皮还要不要了？”

小老虎马上换了一张嬉皮笑脸，贱兮兮地凑过去：“那……酒儿妹子？”

经了前面那一遭，叶酒儿莫名觉得这样很羞耻，侧过脸：“说话就说话，你给我离远点……老虎，你是不是又没洗澡？臭死了！……你再不起开，我可踹你了啊！”

小老虎也不辩驳（叶酒儿：很可能是没有资格辩驳），乖乖退开：“酒儿妹子。”

叶酒儿仰着脸，看星星，不理他。

“酒儿妹妹……”小老虎不气馁，接着叫，变着调叫，“酒儿妹妹……酒儿妹妹……”

喊着喊着他也抬起头，看着天空，白天的浓云说散就散，好像专是为了遮挡住太阳才被变出来的似的，等到月亮出来，它们就离开了，留下一天空的星河灿烂。

“酒儿妹妹，你说……少爷会变成哪颗星呢？”

叶酒儿没回答，只安静地看着，看到脖子发酸才低下头：“好了，把人叫上，我们去找哥哥。”

小老虎还留恋地看着星空。

叶酒儿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恐吓他：“老虎，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就不带你去了！”

小老虎收回目光，冲叶酒儿笑笑，然后拔足跑到她前面：“才不用酒儿妹妹带我，我会一直跑在酒儿妹妹前面的！酒儿妹妹来追我啊！”

一直，在她前面么？

叶酒儿轻轻眨眼。

有一个人也说会一直在她的身后。

这两个人……

还真是自作主张。

谁允许他们把她夹在中间了？那不和娘亲做的馍馍一样了？

叶酒儿这么想，唇角却上扬，也迈开脚步，跑向路尽头的光亮。

“没想到，翻墙这么简单。”叶酒儿拍拍手，从叠成和围墙同高一脸哀怨的“罗汉”身上“走”下来。

三个“罗汉”们解体，个个龇牙咧嘴地活动着关节。

小老虎也从墙上跳下来：“夫人他们应该都睡下了，我看灯都吹了……但我们也得快点儿，那些兵还在叶家，我总是不放心。”

三个罗汉点头，自动和小老虎一起把叶酒儿围在最中间。

一步两步——

叶酒儿受不了了：“大哥们，我们这样跟螃蟹一样挪，什么时候才能到哥哥那啊？而且……你们不觉得这样更显眼么？”

小老虎思考：“也是……那我们……”

叶酒儿像一只兔子一样从包围圈里冲出去：“各跑各的！”

小老虎及三个罗汉都是一愣，接着也都撒腿追上去。

小小的少年在幽蓝色的街道上奔跑，跑过坍塌的房屋，跑过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跑过染成暗红的土地。

“啊——”

不知是谁起的头，开始尖叫起来。

坐在残垣上怅然所失的人看向他们。

游走在街上的鬼魂们看向他们。

他们追逐着，嬉闹着，就像天还没黑，街巷依旧热闹，家园仍在。

叶酒儿笑着，眼角却有泪光。

哥哥。

我们来了。

终于跑到了地方，叶酒儿等人却傻了眼。

“酒儿……”

叶酒儿摇头：“我不会记错的，就是在这里！”她举起手，指着一边，“对面是花大娘的竹木摊，你们看，摊子还在呢……”

可，成堆的死人不见了。

她的哥哥也不见了。

“没事儿！”小老虎原地转了几圈，“找！分头找！一定会找到的！少爷不可能说没就没……”

他这样说，心却越来越凉。

他转头看叶酒儿：“酒儿，我们先送你回去，再出来找，找到以后再去叫你，好不好？”

“是我把哥哥丢下的。”叶酒儿失神地看着地面上的血迹，“是我没有马上回来找他……”

她一边说，一边像是暮秋的蝴蝶，轻飘飘地落下去。

“酒儿！”小老虎急得嚎出来，赶紧扶住叶酒儿。三个小罗汉也急。

“别。”叶酒儿推开急得嗷嗷叫的众人，蹲下身，“我们可以顺着血迹去找……”

小老虎看着叶酒儿还挂着泪珠的脸颊，哭笑不得——这丫头知不知道刚才她的样子让他有多心疼？

不过。

是他错了。

酒儿每次都是最先认怂的，但她绝不是最胆小的那个。

恰恰相反。

她很勇敢。

小老虎等人顺着叶酒儿的目光看去，在森森月光的映照下，从他们面前的血泊中，分出了三支血滴连成的小路，分别拐进了不同的路口。

“分开找。”小老虎点了一个小罗汉——其实那小罗汉并不小，至少比和叶酒儿差不多高的小老虎要高出一大截，“你跟着酒儿，你们两个一起，我自己。”

他很想陪着叶酒儿，但也不放心小罗汉有人落单。

叶酒儿看向小老虎，小老虎了然她的担心，重重点点头：“放心。”

叶酒儿又看了他一会，然后带着小罗汉沿着最左边的那条走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叶酒儿看到前面的小树林里显出隐隐绰绰的火光，人声也传出来。

“酒儿小姐，好像是官兵。”小罗汉名叫小秋，是三个罗汉里最壮的。

叶酒儿点头：“他们应该是在埋死人。”

小秋拧起浓浓的眉毛：“那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