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铺了一城。

顾清歌攥着一只牛角酒壶，坐在屋檐上闷闷地喝着。

今天是战神祭的第五天，民间称这一天为煋麒，这是一种酒的名字，酒性不烈，却特别暖胃，是气温较低的漠北一种有名的战地酒。从漠北回来的将士们都说，与敌交锋前一日的夜里喝一壶这种酒第二天必定会旗开得胜，由此得来的煋麒日晚上要喝煋麒酒的民俗。

顾清歌酒量极好，都是她自小女扮男装在军营里跟那帮大老爷们练出来的，像煋麒酒这样的烈度根本不在话下。

可今天，她的眼里的月光是浸在醉意里的。

“来！”酒壶冲天，弯弯的眼却是看着对面天天变的某扇窗，偏头的时候，眼里似有晶莹划过，“清歌来敬您！”

仰头，温酒入肚，却暖不了她苦涩的心。

“为什么？”她喃喃地仰着脸望着今天格外圆格外大的月亮，“为什么您一点不担心？”

攥着酒壶的手翘起一根手指，口齿模糊却用力：“一点！都不担心！我都替您担心啊！她！”手一挥，洒出酒浆，“她可是叶家的人啊！您忘了皇后娘娘……您忘了她么？您忘了她为什么会被万夫所指，被天下唾骂为妖后么？还是说……您忘了，忘了那几年您因为皇后娘娘不得已做的那些事？”瞪着那扇半开着的窗开了一会，又猛灌了一大口煋麒，喝完就用手背把嘴巴一抹，爽快地喟叹一声，“哈！”视线里进了头顶的圆月，眼里汹涌的情绪在柔光中渐渐化作呆讷，“您不会忘，谁忘了您都不会忘……所以，为什么啊？您怎么能留她在您的身边？”

她低下头，委屈地看着手里的酒壶：“她可是叶家的人啊。叶家可是害了皇后娘娘，害了您啊。如果！”她抬起头，像个小孩一样手足无措地想要跟大人说清一个道理似的，“她是别有居心怎么办？养虎为患，养虎为患，您不止养了她，还护了她，还……”

她突然害怕地噤了声，她好怕，她万一把那句话说出来，就会变成一个咒语，让她最担心的事情变成现实。

她闭上眼，浑身都在颤抖。

耳边是那日她向莲降汇报那对傀儡兄妹哥哥说的话后，不解于莲降平淡反应提出质疑以后，莲降回她的话。

“您说……”两行泪缓缓流下，顾清歌阖着眼颤抖地拿起酒壶，“您说，一个人值不值得相信，心是能感觉到的；您说，相信本身就是不到最后看不到结果的赌，若是为了求独善其身，求百战百胜，那就不该赌，如果赌了，那就……”酒壶壶口颤巍巍，实在对不上她的嘴巴，更何况她还抿紧了唇。

顾清歌低下头。

抽泣声从双臂间传出。

她哭得那样难过，那样无助。

好像她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不是她能改就改的；好像她知道有些她求之不得的珍宝已经属于别人了。

不甘，困惑，还有像刀子一样凌迟她的心的羡慕。

她仍紧闭着眼，泪水砸在瓦砾上。

“不悔。”

“不悔！”

“不悔！！！”

起初是喃喃自语，后来是嘶声裂肺的呐喊。

他不悔。

她亦不悔。

可是……

谁在乎呢？

有羽翼扑扇的声音落在她耳畔，顾清歌胡乱抹了一把脸，回头看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来了？”她伸手轻抚着不速之客的羽翼，“你是来安慰我的么？每次我难过你都……”她的话音一顿，皱眉看着那个小家伙脚上缠着的信筒。

打开看了看，眉心更紧。

“叶家……”纸上的几个字让她又震惊又毛骨悚然，半天才又吐出两个字，“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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