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狼军？”叶酒儿趴在天天变楼上的栏杆往下面大厅看，大厅里，以迦禾姑娘为首的姑娘们正挑着舞蹈。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听见这个熟悉的字眼，惊讶地看过去，看见的是一个翻着白眼的小老太太，自知失言，捂住嘴巴，悄悄竖起耳朵，留心着那位老人家对其他人说的话。

“看你们一个个的表情，是真的看不上那些做军姬的姑娘啊。你们是不是都不信我这个老太婆的话，不相信军姬营就是帝京大名鼎鼎的梨狼军的前身？”老太太砸吧着嘴巴，从怀里拿出一个黄铜色的圆筒放在眼前，对着下面大厅，“看看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她们可比你们这些藏在帝京享清福的人要强多了。”

有人不以为然：“老太太，楼下的姑娘可不是真的军姬，您不用替她们惋惜，她们只是扮成这个样子，好多赚银子的。她们可比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军姬好多……”

那人说着说着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叶酒儿忍不住又看过去，看见那个男人脸色发紫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嘴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男人是窒息的症状，但叶酒儿却没看见有人勒着他的脖子。

忽地有其他人尖叫：“蝎蝎蝎蝎子！好大的蝎子！”

正好那个喘不上气的男人转身背对着叶酒儿，叶酒儿和那男人背后伏着的大蝎子打了一个照面，吓得后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好有人扶住了她，叶酒儿刚要道谢，突然停住，看着扶着她的人说不出话——这不是站在男人身边的老太太么？怎么突然跑到她身后了？

叶酒儿赶紧回头向男人身边看，那个拿着圆筒的老太太好像没感觉到身边发生了什么，还专心致志地看着下面。

有小二跑过来，看见这一幕自然不敢追究这只毒蝎的责任，更不敢追究这只毒蝎主人的责任，急吼吼地找人抬着男人跑下楼找郎中了。

扶着叶酒儿的力量放开了她，一个和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和尚，胆子小就不要在这种地方看热闹。”

“不好意思……”叶酒儿小声道歉，余光确认从她身后走出来的老太太的确和拿圆筒的老太太长得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她的手上拿着一只金色的烟斗。

“没事没事。”老太太晃晃烟斗，好像是看叶酒儿那样子实在太弱小了，好心地给她腾了个地方，周围的人自然是不敢往她身边凑，叶酒儿顿时感觉松快了许多，赶紧道谢，老太太笑了笑，也往下面看，浑浊的眼珠映着楼下的歌舞升平，“这家店的老板真的很会做生意。”

“嗯？”叶酒儿不明所以地看向烟斗老太太。

“男人的幻想啊！”圆筒老太太冷笑，看小和尚不但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而且还很怕怕地悄悄往远离她的方向挪了几寸，不耐地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是不是男人？听见军姬这个词的时候就没有浮想翩翩么？”用鼻子哼了一声，“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看不上女人，又一个个离不开女人，那副贱样子真让感到人恶心！”

叶酒儿乖乖趴在栏杆上承受着老太太对她这个“男人”的抱怨。

烟斗老太太笑眯眯地：“你拿一个小和尚撒什么气？人家又和你说的那些男人不一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

乌鸦趴在栏杆上一动不敢动，生怕圆筒老太太再生气就不是骂两句完事的了。

“你别怕。”

叶酒儿侧头，看着烟斗老太太凑过来，在圆筒老太太骂咧咧的声音跟他说着悄悄话：“她不才不舍得对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小伙子动手咧。”安慰完叶酒儿，小老太太也趴在栏杆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但是也不怪她生气，这个世道对我们是太不公平了。”

叶酒儿不明白烟斗老太太的意思，但是也没敢追问。

烟斗老太太却没因为叶酒儿的沉默停下话头，而是自顾自继续说着：“想当年，我们被抓到军队里，起初宁可死也不愿意就范，到后来，我们看见了那些人，在战场上像疯子一样杀人，杀那些想要侵吞我们大沥疆土的人，杀那些把我们亲人当成草芥，当成蚂蚁捏死的人，我们就开始改变了，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又爱又恨，爱的不知是谁，恨的也不知是谁……”

“我们是军姬，是伟大的人，高尚的人，无私的人，勇敢的人的玩物，也是他们的安慰，他们的希望。”烟斗老太太磕了磕烟灰，叶酒儿听得很用心，也很紧张，不知道她和这个老人家萍水相逢就听着了她这么隐秘的故事的下场是什么。老太太却没发现她的紧张，吐了一口烟，“真的是很复杂。”

“那一年，也是冬天。”烟斗老太太眯起眼，“大沥的补给因为大雪封山迟迟没有运到，战士们饿得拿不起兵器，节节退败。最后，被羌贼打到了营地里……好多的血，好多的死人，那是我们第一次亲眼看见那么多死人，多么多熟悉的死人。”

说到这，烟斗老太太没有继续说下去，叶酒儿还在等着呢，突然听见另一个方向响起讥讽的声音：“小和尚，你听得这么带劲，就不怕知道的太多被杀人灭口了么？”

叶酒儿缩了一下脖子，感觉后背麻酥酥的，赶紧回头看身后是不是也无声无息地趴了一只大蝎子。

“哼！”圆筒老太太看小和尚没出息的样子反而笑了，“你不用怕，我们的时日不多了，到处走，到处讲我们的故事，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傻男人知道，你们现在的平安喜乐有我们的一份功劳。你听了我们的故事，就得记住，要不然我们死了也会放蝎子来毒你！”

叶酒儿咽了一口口水。

“小和尚，你来猜猜，最后那场和羌贼的战役我们是输了还是赢了？”烟斗老太太及时把叶酒儿解救出来，楼下大厅里的歌舞到达了高，潮，紧张的鼓点，翻飞的衣襟，叫好声不断，叶酒儿摇头没有说话。

“你看见我们好好站在你面前还猜不到么？”圆筒老太太又开始嘲讽，“真是傻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