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夏欣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当庄西铭说出“我的未婚妻”的时候,她就进入深醉状态,接下一切宛若梦游。
老男人就是厉害,从第一次采访保持高度警觉,到他接听电话记不起自己是谁气的发疯,再到第二次约会,和丛若嘉三人一起吃火祸,随着对庄稼公司和庄西铭一点点深入了解,不知不觉中好感与崇拜感一点点积累着,连丢猫被误会被失约都变成了一种提纯粹炼,庄西铭及时道歉和随后弥补,让她在精神上与他贴得更紧,每日送花和到去深处吃粥,偶尔的浪漫更让她念念不忘,每天多了一种等待和牵挂,结果到了今日庄西铭随口说出一句“我的未婚妻”,自己竟然瞬间千里崩堤溃不成军了。
夏欣不清楚从哪一刻哪一时起,自己变得软弱无力处处被动。
如果这是庄西铭的处心积虑,那就太可怕了。
还好不是,夏欣相信不是。也许庄西铭什么意思都没有,他说的“真的”仅仅特指“一起吃饭”这层意思,其他的都是自己想多了。是的,就是想多了,作为庄西铭的协议名义,这种场合被邀请出席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想到庄西铭没有找丛若嘉而是找自己,夏欣心里又由不住暗喜,还女闺蜜呢,关键时刻,庄西铭选的是“女朋友”而不是“女闺蜜”!
回到自修室,依然管不住心猿意马,小说写不下去了,于是从书包里拿出从图书馆刚借的小说《白夜行》,打开读着读着,便沉浸进去。
东野圭吾真是讲故事的高手,写作技巧到达了炫技的水平,夏欣一口气读到雪穗结婚以后,丈夫遇到以前暗恋情人,向雪穗提出离婚,心里大叫怎么会这样!对书中雪穗有了深深的代入感,更心疼桐原亮司,又想侦探查明真相,将坏人绳之以法,真是冷艳至情残忍,这个东野圭吾,干么要把男女主角逼到那样的极端绝境。
放下书抬起头,恍然发现教室里的人几乎走光了,看看时间快一点了,糟了,食堂饭点都过了,晚上赴宴还要好好准备准备呢。
夏欣匆匆跑出教室,抄近路从花园甬道回宿舍,大步如飞差点被一颗凸起的鹅卵石绊个趔趄,站稳了还想回踩一下小石头,忽然看见梁丽从甬道另一头走过来。
真是怨家路窄。
回避已来不及了,再说干么自己要回避啊,要回避也该她回避!夏欣挺直了胸脯向前走。
梁丽也望见了夏欣,愣一下同样继续向前走,低头直视着路面,黑筒裤、老式的格子衫和一双厚底松糕凉鞋,头发蓬松神情憔悴,抱着一厚摞书,应该去图书馆还书。
夏欣穿得也很寻常,a02七分袖衬衫、优衣库休闲裤和浅青色乐福鞋,不过色彩款式搭配,夏欣花了不少心思,而且画了淡妆,气场不输平昂着头,平视斜视向前走。
向前走,离梁丽越近,心里就越复杂。
知道了梁丽是黛色之后,老大老二宿舍里帮着一顿痛骂,老二有个老乡是梁丽的朋友,老二跑出去找老乡打听,带回来一堆消息。
梁丽家在北方某省一三线城市,梁丽父亲是公务员,没有关系没有背景只知道闷头做事,在单位做了十几年,依然是个科员,最有希望的一次升副科机会,又被处长的一个亲戚抢掉,一气之下辞职下海做生意。梁丽父亲不怕辛苦有头脑加上运气,做生意很快发达了,业务做到了上亿规模。本来很好的事,不过梁丽一点没有沾到父亲的光。有钱之后,梁父和公司里年轻漂亮的助理勾搭在一起,向梁母提出离婚。
梁丽母亲不知傻有骨气还是脑子有问题,痛快答应了离婚,但是只要到了原住的老房子和女儿梁丽,心理倍受打击。后来梁父和女助理又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快快活活,梁母精神就更不正常了,有事没事拿梁丽撒气,骂人骂得非常难听。梁丽说,她痛恨父亲、痛恨小三,也痛恨自己的母亲,说毕业以后哪怕饿死在外面,也不愿再回那个小城。
夏欣向来主张情归情理归理,法律归法律,坏人做坏事前因后果可以理解,但是不要廉价滥情,更不能以情代法,象对待骗子加流氓苏浩,她就坚持要痛打落水狗。
不过梁丽,好象是另一回事了。梁丽是女生,还是学生,她没有犯罪,只是做事下作不道德,她不仅认识还很熟悉,活生生的,一度还是好朋友。知晓了梁丽的过去之后,夏欣对她的忿恨不知不觉消去了大半,原来梁丽痛恨机会不公、痛恨漂亮女人勾/引男人,都有缘由的,虽然……
吧嗒吧嗒,两个人迎面遇上,夏欣靠左,梁丽靠右,两个人又擦肩而过。
“梁丽。”夏欣忽然叫道。
梁丽向前又走了两步才站住,没有回头。
夏欣喊住梁丽才发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不想两个人就这样永远别过。梁丽朋友说,梁丽这两天就要离校,说是要去南方应聘。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夏欣侧转身问。
梁丽背对着站着没动,也没有说话。
夏欣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梁丽说:“没有,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说完,起步又要走。
说声对不起就那么难吗?夏欣失望又冒出火气,你的不幸又不是我害的,走就走吧,自此永不再见!
夏欣走了四五步,还是停下来又回身冲着十几米外的梁丽大声说:“密码是chbchb!”
这六个字母是莫小军设置在梁丽笔记本里解除病毒的密码,意思是忏悔吧忏悔吧。梁丽的笔记本里有着大学四年的资料,如果自己的积累四年的文字、照片、视频和资料全部丢失,夏欣肯定会哭死的。病毒潜伏的三天限期即将就到,到时笔记本上的资料将全部清光。夏欣终不忍心毁去梁丽有关大学的记忆。
听到夏欣的喊声,梁丽像被一粒子弹打中,停下微微摇晃了一下,马上又如意志坚强的士兵接着向前走,走出几步后没回头说:“谢谢,我已将硬盘格式化了。”
没有人能解除莫小军种下的病毒,于是在病毒爆发之前,先将被下咒的本体一起消灭。
这便是梁丽的破解之法。
梁丽走远了。
望着阳光下这个宁肯说“谢谢”也不愿说“对不起”的昔日同学和同事渐渐消失的背影,夏欣眼前景物变得一片模糊。
伤感离别的毕业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