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西铭推开笔记本有些冒火，抬手按响通话键：“阿珍，殷勤在不在？叫她马上来我办公室。”

庄西铭面前推开笔记本的屏幕上，财经网站一条新闻大黑标题：亿腾大军压境，庄稼资金紧张，疑现金链面临断绝！

看了几个网站，全都转发了类似消息。如此新闻一出，不说庄稼内部影响如何，仅在继续融资这一块，就将陷入极大的被动！

庄西铭看了文中提到消息来源：北城都市报资深专业人士。

殷勤很快敲门进来。

庄西铭将电脑转给殷勤看：“你看看这条新闻。”

殷勤看一眼说：“我刚看过了。”

庄西铭说：“消息来源说是北城都市报，你查一下这个说法是否准确？如果确实源于都市报，再查清这个资深专业人士到底是谁？”

殷勤领命出去，马上展开调查。

庄西铭闭目仰靠在椅子上，手指轻掐太阳穴，最近他睡眠质量非常不好，连续几天失眠，数了上千只绵羊，各种方法用尽，统统没有效果。睡眠不足使得白天的脑子像蒙了一层迷蒙蒙的雾，情绪特别容易波动，动不动很想发火。

镇定，镇定，放松，放松，深呼吸，再放松……庄西铭努力做着自我调节，他必须保持良好的状态，越是在危机重重时刻，越是不能犯下错误。犯错的代价不仅是他一个人承担，还直接关系着合伙人、合作商、公司上下几十号人的命运。

他不能松懈，更不能任性，只有全力以赴尽心尽力应对。

暂时抛开新闻干扰，庄西铭闭目在脑中整局复盘，最后确认当下重点和急迫要做事情便是资金链问题，解决渠道呢？银行、财团、投资公司、个体……每条渠道的行进路线、可能性、意外与代价全都默想了一遍。

半个小时过去，庄西铭躺在椅子上一动未动，好像已经睡着。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庄西铭慢慢睁开眼睛，如一只走出冬眠的熊，思维碎片整成完毕，他脑子格式化再次清晰，加油，按照确定的目标和计划进行吧。

庄西铭调出通讯录，给熟悉和熟悉的银行领导、同行朋友、业界大佬、还有中间人逐个通话，话题重点只有一个：融资、融资、融资。

十几个电话打完，通话要点和预约内容一一在本上记下，庄西铭口干舌燥，让阿珍送过一杯浓茶，一边呷着一边下决心做了另一个决定：关闭B项目。

庄稼公司除办公楼里工作人员之外，还与高校研究所签属了合作协议，由一个领域内顶级水平的博士后，带领一个博士、三个硕士组成一个项目组，专门研究电子商务模式的开发与创新，称之为B项目。

庄西铭在庄稼公司成立之初，便确立了模式突破、技术优先的原则，在公司日常运作之外，同时布局B项目，企图为庄稼公司提供更强大持久的核心竞争力。公司现有结构运行由莫小军负责，保持着行业内的领先，但是这个领先只在量和时间上领先，假以时日和投入，别家公司将能很快进行复制和追平。

如果B项目能够取得预期成果，那将是颠覆性的！凭借发明专利的垄断性成果，庄稼公司将会狠狠甩开对手一光年，并同时建起一堵追赶者隔离墙。

可以说，B项目是庄西铭的秘密武器，是他埋伏的后备种子选手，是他另一个抱有极大期望的孩子。

只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目标如天堂果子般诱人，实现难度也是魔鬼级别的。十个月过去，B项目组在核心目标上依然徘徊没有突破。领头的孙博士坦言，在以月为单位的时间内，很难看到突破的曙光。

这很正常，否则这个世界上便会出现遍地比尔?盖茨和马克?扎克伯格。庄西铭在重金投设这个项目之初，便预料了这个最大的可能。愿赌服输，他感谢孙博士和他团队付出的努力，却不得不做出停掉B项目的决定。

正常情况下，庄西铭将会加倍投入研发，甚至还会再成立C项目组、D项目组、庄稼研究院……可惜，非正常才是这个世界的正常状态，亿腾的竞争和打压比预料来得还要早还要残酷，原本排队预定的投资人纷纷撤离，庄稼的资金链顿时紧绷到将断的极限。

这种状况下，庄西铭只能做出断臂求生的选择，让有限资金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转，活下去。

这是个无奈又令人心碎的决定。

空荡安静的办公室内，庄西铭靠在椅子上黯然神伤。

敲门声。

殷勤完成了调查向庄西铭汇报。

最初信息表明，财新文章中提到的消息提供者“北城都市报资深专业人士”，最大可能就是夏欣。夏欣是庄稼公司唯一接受的采访记者，是最了解庄稼公司的媒体人，夏欣隶属北城都市报。

殷勤能想到，庄西铭也一定想到了，但是庄西铭没有点夏欣的名字，让殷勤先进行调查，这是庄西铭的谨慎，也体现了他对夏欣的爱护。

而殷勤相信，泄露散布庄稼资金紧张消息的人，决不可能是夏欣。没有什么道理，就是直觉坚信。

上网，技术查寻，打过几十个电话，殷勤基本搞清楚了，首篇源发新闻出自财经网站，其他媒体皆是转发。财经网站内容编辑说，新闻线索来自一条微博，博主名称“媒体老枪”，实名认证加V，认证工作单位为北城都市报。

这个加V认证的自称“媒体老枪”的博主又是谁呢？微博网站拒绝提供博主现实身份信息，需要殷勤提出申请，遵从相关法律规定，完成一系列手续程序，才能提供相关信息，非常繁琐，而且耗费时间。

殷勤采取了一条更为简便和实际的法子，她浏览了“媒体老枪”的所有微博，通过其所发文章和照片，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媒体老枪”不是夏欣，而是夏欣的同学——前两天和夏欣一起来过庄稼公司的梁丽。

梁丽根本算不上什么媒体老枪，和夏欣一样，都是都市报的实习记者。

“这么大的漏洞，真不知道微博网站怎么给她通过认证的，还有财新网站，不经验证只凭微博上一条消息就编发头条文章，真是为吸人眼球不讲手段不管企业死活……”殷勤愤愤地说。

庄西铭摆手打断殷勤的发言：“现在不是讲道理指责他们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量消除报道的不良影响。要把这次舆论公关做好，可以找财新网站、都市报单位和个人交涉，如果对方不能拿出真凭实据，要求对方做出更正和声明，我方保留进一步追究权利。”

殷勤一一记下。

庄西铭停了停又说：“你把握好分寸，立场要坚决，诉求要明确，态度要温和，媒体是一把双刃剑。”

殷勤点头。

庄西铭又说：“这事要尽快处理完，主要精力不能放在这里，实在顾不过来就让它自然冷却。毕竟来说它也算不上假新闻，庄稼公司真的资金紧张么，纸里包不住火啊，只是没想到在当下关键点上被提前点燃。——你准备好资料，这两天可能带你一起去江浙和广东。”

“好的，我知道了。”殷勤转身向外走。

庄西铭又叫住殷勤：“对那个实习记者，吓唬一下可以，但是不要影响她的实习成绩。”

殷勤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操心这些芝麻小事，算是爱屋及乌么。

殷勤从办公室出来，迎面碰见莫小军打水，这两天也不知道莫小军在哪儿鬼混，两天没有回家依然活蹦乱跳。

“喂。”殷勤叫住莫小军。

莫小军头扬得高高的，歪着脖子斜视殷勤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心虚了吧？先和我说话了吧？我就早知道，快点认错吧，我准备好了原谅你。

殷勤感到好笑，对莫小军说：“公私分明，公司里只和你谈公事，你惹大祸了知不知道？”

莫小军愣了，不知道殷勤在说什么。

殷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有新闻的那一页，举起来指给莫小军看：“公司财务机密泄露，巨额融资谈判告吹！基本判断，就是那个梁丽从你这里得到的消息随后乱发，知道对公司造成多大伤害么，劝你主动向庄总请罪。”

莫小军看了新闻大标闻，唬得端着大茶杯呆立着说不出话来。

殷勤比较满意这个效果，把手机装进兜里，背着手踱着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