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起身到外面接了一杯水，然后递给孔卓。

“秦医生……”

他俩这么近的距离让我担心地喊了声。秦湛冲我摆手。他看着孔卓袖口，“我见别人袖口没有图案。”

孔卓衣袖处有一朵银白色的小花，挺别致的。我见她第一面时就发现了。

听了这话孔卓双眼亮了一下，她很开心地嘎嘎大笑一声，然后滔滔不绝地道:“你眼真尖！这是我自己缝的，还有狱服我也改合身了！我找孟文玉要的针线，她不敢管我，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但怒火一上来我控制不住！”

“监狱？犯罪？不也这样！是人都要吃喝拉撒，那女人肯定爱美啊，我愿意绣花，我绣花可好看了！你们肯定不相信吧？嘎嘎！你们都是蠢驴！没见识！”

这说就说呗，怎么还骂人了……在学校老师一直对我们强调遇到话多精力旺盛的狂躁症病人要有耐心，要顺着他，但无缘无故就被骂蠢驴真的好气哦……

这时候我真的很佩服秦湛，他一直神色不动地耐心听着那女人叨叨。秦湛回到座位上，他把自己的文件包拿出来，然后把一个东西给了孔卓。

那是孔卓小时候的作文本。

孔卓翻开看了，然后她把本子狠狠掷向秦湛，一脸冷漠:“几张烂纸你还当宝了？净是些混账话！”

秦湛说，“我无法想象面前的你就是当年写出如此纯净文字的小女孩。”

“当年是当年！”孔卓抓起水杯咕咚咕咚一气饮尽，又点燃了一支烟，“你是想用以前的事来感化我吗？！”

这女人有时候很狂躁，有时候又清醒得可怕。但秦湛总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无论何时何地即便陷入僵局也那么胸有成竹，掌控一切。

“我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就把我一个人撂在一座空荡荡的房子里。我没有玩伴，很孤独。”秦湛微微仰头，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害怕和人交往，怕到不敢出家门，我爸就给我请了一个家教。可是家教只叫我如何学习，却没教我如何做人。”

孔卓似乎有些触动，她摁灭了香烟，一言不发地听着。

“我少年时期十分顽劣，也跟人打架，把别人揍到住院。后来我父母对我的管教有心无力，就把我送到美国读书，一直在那里呆了十年。”

孔卓说，“可你是好人，你现在在监狱外面，我在里面。”

“这世间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再坏的人只要幡然悔悟，洗心革面，仍然是好人。”秦湛看着她。

闻言孔卓大笑，“可是你忘了我是穷人的孩子！跟你相比，我没钱上学，没钱出国，我能吃饱就很满意了！而且，你是男的！我要是个男人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笑着笑着，孔卓用手捂着脸泪流满面:“他们嫌弃我是女的...反正我怎么样他们都不关心！自从有了弟弟，我就像一条流浪狗！无人管，无人问，再小心翼翼都会被嫌弃！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他们...”

“听说城里人喜欢女娃娃是真的吗？你回答！你回答我！”孔卓猛然抬头，目呲欲裂地问我，她眼里有一种怨恨的疯狂。

我无奈点头，这顽固思想在农村哪能彻底消失啊...

孔卓恨恨地冷笑。

秦湛眉头蹙得很紧，“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家人，相貌，但你可以去改变自己。只是因为生在这样的家庭你就自暴自弃？那我瞧不起你！”

“可我已经堕落了！我不凶，不狠，就会受欺负！”孔卓大吼大叫，“我也很累！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没有学历没有工作，我不抢劫活不下去啊！”

秦湛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把在梨花村孔卓家里找到的洋娃娃推了过去。

一看到那个破旧的娃娃，孔卓“哇”一下就哭了，她嚎啕一声，“这是我十岁时老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说我一定会实现理想，成为服装设计师的！”

“孔卓，”秦湛问了句，“你改好行不行？”

他很温柔地看着孔卓，声音也很温柔。听了这话我怎么都想哭呢...

秦湛又问，“小时候的理想现在还作数吗？”

孔卓没吭声，那就是默认。

秦湛说，“我们做个约定好么？你出来后我资助你去国外学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