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这时候，穆蓉已然都走上黄泉道儿了呢。

也好，好歹能陪一陪她的娘亲邓玫呢，这黄泉道儿上娘儿俩作伴，也不算寂寞，是不是？

邓玫总算是喘匀乎了，她双手扒着床沿儿再一次费劲地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穆葭，小几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的，穆葭的那张绝美的脸，就跟着那烛火忽明忽暗的，邓玫也是头一次认真地打量着穆葭的脸，不知怎么的，她只觉得心悸害怕得厉害，从前她只道穆葭是个半大孩子，不足为惧，毕竟穆葭初初入京的时候，言行举止，她都是瞧在眼里的，当时佟淑清跟佟绣春都在默默观察着这位穆府嫡长女，二姨娘自然也在留意。

可是如今看来，她明显是太天真了，眼前的穆葭，除了年岁样貌之外，哪里又跟半大孩子搭得上边儿，单单是被她这么淡淡看着，邓玫就觉得浑身上下毛骨悚然，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昔年邓府的老夫人。

邓渊的正妻，是邓玫、乃至所有邓府庶女还有姨娘的噩梦啊，在邓夫人的手下讨生活，何止一个艰辛？多少姨娘就悄默声儿地死在邓夫人的手下，又有多少庶女被邓夫人眼都不眨地送进了火坑？

邓玫对邓夫人的惧怕是与生俱来，是刻进了骨头的，所以当初她才会不管不顾地一定要嫁给穆磊，倒不是多中意穆磊这人，她是要借着嫁人彻底逃离出邓府、邓夫人的魔爪。

可是如今，邓玫被穆葭，这个明明才只有十五岁的姑娘这么盯着看，那种被人生生扼住喉管的窒息跟恐怖又潮水般的袭来，甚至比从前邓夫人给她的感觉还要更可怕更恐怖……

可……可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穆葭只有十五岁，明明她从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她亲眼看过，刚入京的穆葭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娇娇女，她之前还担心穆葭的到来，会把她的亲闺女穆蓉给挤得越发没了位置，瞧着穆葭这幅模样，她才放心，她知道不仅她放心，佟淑清跟佟绣春也会放心，而且还会悄默声儿地使些子手段，让穆葭这个嫡出的大小姐彻底没有挡穆芙道儿的可能。

这些邓玫都知道，她要做的，就是作壁上观，清理了这位大小姐，不也是在为她的闺女穆蓉开道儿吗？没办法，僧多粥少，穆蓉原本就矮了穆芙一头，再来给长得更出挑、身份更尊贵的穆葭，就越发衬得她的闺女穆蓉没眼看了，所以在这一点上，她倒是难得赞同一回佟绣春的做法。

果然没过多久，就传出穆葭水土不服、卧病不起的消息，同时传出的，还有二夫人焦心大小姐病情，夜不能寐，亲自过问大小姐病情，二小姐更是将贴身伺候的嬷嬷派过去伺候大小姐汤药……

呵呵，还真是一对奸诈、恶毒的母女。

邓玫在心中腹诽着，可是却也没少为佟绣春鼓掌叫好，她固然是恨佟绣春的，同样，佟绣春也在恨着她，但是在某些方面，邓玫却是看得开的，因为佟绣春护着的二房的利益，其实也就是邓玫的利益。

二房就穆长林一根儿独苗，日后还不是要靠她的儿子撑起穆府门楣？这穆府的一切还不都是她的？佟绣春再怎么有姑母撑腰，却也有不得不退位让贤的时候，所以邓玫一贯沉得住气呢，佟绣春着急，她却一点儿都不着急，佟绣春急赤白脸地在前头开道，处理了横叉进来的穆葭，她别提多高兴了，佟绣春，简直就是二房的急先锋嘛，而二房迟早又是她的呢。

可是后来呢？

佟绣春落了个什么结局？佟淑清又落了个什么结局？还有他们芳玫苑，母子三人，死的死、走的走，还有她这个做娘的，如今更是再一次即将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还有穆磊，只怕……只怕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吧？更别说穆增，那个穆府的顶梁柱，早就垮了。

而这一切要说都跟穆府长房没有关系，谁信呢？旁人不清楚，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都是拜苏良锦那个老贱人所赐！整个穆府二房的败落都是因为那个老贱人！

想到这里，邓玫的惧怕都荡然无存，她心里眼里就只有愤怒，她双目喷火似的盯着穆葭，再一次声嘶力竭地喊道：“苏良锦那个老贱人呢？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想一味儿缩在背后？反倒推你这个丫头片子来见我？怎么？是那个老贱人觉得心虚了不敢跟我对质吗？！”

穆葭闻言，都觉得好气又好笑，邓玫哪儿来的这理直气壮的底气？且不说苏良锦并不欠她的，有什么好心虚不敢跟她对质的？苏良锦恐怕压根儿心里就没有邓玫这个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苏良锦吃饱了撑的才会管她的死活，更别说是特意跑着一趟，就为了让邓玫能死得踏实走得甘心了。

邓玫这简直就是一条发疯了的狗，死到临头了，还一味儿狂叫，多不甘心多么愤怒似的，只是啊，她的不甘跟愤怒都找错了对象。

穆葭勾了勾唇，讥诮一笑：“二姨娘，你未免也忒高看自己了，你一个区区穆府二房的二姨娘，还是个令穆府蒙羞、被判了流刑之人的二姨娘，更是生出罪大恶极之徒的娘亲，祖母她老人家金玉之生焉会搭理你这样的人？更别说，祖母早就已经跟祖父和离了，穆府的事儿已然都跟祖母没了干系了，更别说你这个二房的姨娘了，所以就算是二姨娘心心念念想见祖母，也得看她老人家愿不愿意赏你这个昔日晚辈的脸，不论怎么说，都没有二姨娘你口口声声叫骂祖母的份儿，二姨娘，都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劝你最好也把嘴巴放干净些，心态放平和些，没得因为这一腔怨愤，连阎罗殿都求入无门呢。”

“苏良锦跟穆府没干系？这话她自己干问心无愧说出口吗？！”穆葭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邓玫给刺激得够呛，亏得她如今身子虚弱没有力气，要不然非得跳起来指着穆葭的鼻子骂，就这样，她还是双目圆睁，一副想咬死穆葭、恶狠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