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跟太子接连被带了出去，偏殿里就只剩下了四皇子，一个人在偏殿里头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先是二皇子的歇斯底里，再是太子抑制不住的惊恐的哭号，四皇子越听越是心惊胆战，他不知道封远图是怎么处置二皇子跟太子的，更加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又将会是什么，他只是猛然想起了之前周子徽给他的提醒——

“殿下，您是有过一次教训的了，上一次的教训如此惨痛，您是亲身经历过得，您花了多长时间多少功夫，好不容易才又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殿下，您不能不慎重啊！”

是的，他是在万岁爷的手上有过一次惨痛教训的，也是的的确确经历了一番煎熬忍耐，好不容易才有东山再起机会的，万岁爷那般多疑猜忌的人，能重新起用他，着实不容易，所以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他为什么就没有珍惜呢？周子徽明明都已经提醒他了，他为什么却还是着了魔似的，非朝岔道儿上走呢？

四皇子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时光能够倒流的话，他哪里还会理会什么邓子鸿，也不可能会在春闱里面做手脚，他会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做好一个春闱主考官，听周子徽的话，等着太子跟二皇子出错就是，这才叫以不变应万变，这才叫坐山观虎斗！

而他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自以为是万无一失，可是呢？

四皇子恨不得把死了的周侍卫拉出来鞭尸，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四皇子正在饱受内心折磨呢，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朝偏殿来，这是今天的第三次，而前两次，分别是二皇子跟太子被带了出去，那么这一次，就是轮到他了……

果然，姜福田出现在了偏殿房门口，他跟往日一样，一脸恭敬，看不出旁的情绪，冲着四皇子微微躬身行礼，一边缓声道：“万岁爷有请，四皇子请随奴才走吧。”

连说的话，都跟之前两回一模一样，除了换了个称呼。

四皇子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他默默站了起来，嘴唇颤颤地道：“有……有劳公公了。”

姜福田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甫一落在四皇子干涩得都脱皮的嘴唇上，又垂下了头，一边在头前带路，一边在心中默默感慨，这又是何必呢？四皇子这可真是自找的。

万岁爷固然防着四皇子，可是对四皇子却也未必没有欣赏看重，再加上万岁爷有意跟高丽皇室搞好关系，自然不会一味儿冷着四皇子的，这一次起用四皇子为春闱主考官，那真是格外开恩了，也给四皇子打开了局面，只要四皇子懂得安分守己，日后的前程必然是不会差的，被封亲王那是迟早的事儿，而且还是个手握大权的亲王呢，可惜啊，四皇子的心还是太大了，不满足于只做一个位高权重的亲王，这才有了借春闱打压东宫的手段。

一个短时间内，接连两次辜负圣恩的皇子，一个一门心思要对储君下手的皇子，一个视春闱为儿戏的皇子……

可谓是三记重锤同时捶下，万岁爷如何能容得下四皇子？是嫌朝堂还不够乱吗？

姜福田就不明白了，连他这个做奴才的都能看明白的事儿，四皇子如此聪慧过人，怎得就不明白呢？还是他就是心存侥幸、认定自己一定能成事呢？

说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这就叫眼高手低，咎由自取。

四皇子跟着姜福田来到御书房，甫一瞧见龙案之后，封远图的那张平静的脸，四皇子就觉得脚底发软，他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失态，又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讷讷地叫了一声：“父皇。”

封远图没有搭理四皇子的意思，只是一味儿地盯着四皇子看，似是打算把四皇子看透，又似是想好好儿记住这张脸似的，半晌，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这诡异沉闷的寂静，不但让四皇子两股战战，也让严复如坐针毡，好在封远图没有要为难严复的意思，半晌，封远图冲着严复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先退下。

严复简直是如闻大赦，当下忙不迭躬身退了下去。

严复这两天为了这几位皇子的事儿，那是四处奔走，昨儿晚上更是一宿没睡，到底不是年轻人了，而且他身上还有不少旧伤，这个时候已经觉得疲累不堪了，也不止是身子疲累，更加疲累的是心。

严复缓步走出御书房，站在长廊下面，眯着眼儿看着已然大亮的天光，他觉得有些眼花，也觉得有些茫然。

按说像处理几位皇子这等丑事儿，是该由锦衣卫那边接手去做的，而不是他们御林军，可是万岁爷最信任的周祚大这个时候却并不在京师，所以万岁爷便就将此事交给了他去办，这是严复事先没有想到的，也是如今让严复感到不安的。

他是知道诸位皇子就没有真的安分的，个个都瞄着万岁爷的龙椅呢，只是这根本并没有关系，他是御林军统领，只对龙椅上的人效忠就是了，如今是对封远图效忠，日后是对新君效忠，至于新君是怎么坐上那把龙椅的，这个过程，他并不关心，不过如果万岁爷让他关心或者掺和进去的话，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要掺和进皇子夺嫡之中。

可是眼下呢，他不掺和也掺和进来了，很明显，他一下子就得罪了三位皇子，二皇子就算了，瞧着万岁爷的意思，是要彻底斩断其前程的，至于太子……

万岁爷明显还是留着情面的，不管万岁爷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眼下，万岁爷还是抱拳了太子的颜面还有位分，这就说明，在万岁爷的眼里，太子还是诸位皇子中最重要的，也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至于四皇子……

严复就有些看不透万岁爷的态度了，万岁爷把四皇子放到最后处置，而且还是屏退了人之后单独处置，万岁爷对四皇子这究竟是维护还是旁的？可不管怎么说，万岁爷对四皇子是最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