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风顿了顿，又看向穆昇，他目光一看过来，就让穆昇心里一声“咯噔”，穆昇暗叫一声不好，果然穆长风话锋一转，又开始对着他一脸动容地开了口。

“爹爹，您从来都是家里最忙碌的一个，儿子小时候经常会埋怨您总是不见人影，吃饭的时候看不见您，练功的时候您也不能陪着，就算是读书遇到了不认识的字儿，也只能跟娘请教，所以儿子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对您是有着埋怨的，因为在很多儿子需要您的时候，您总是缺席的。”

穆昇眼皮一阵抖动：“……”

动容个屁！刚才对着娘，那是什么好听说什么，简直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咋到他这里，待遇就不一样了？一上来就开始埋怨起他这个爹来了？

穆昇心里暗戳戳地委屈起来，又不是他不想总是不见人影，难道他不想多点儿时间陪着夫人？陪着儿女？可谁让他不仅仅是夫君、父亲呢？他肩上还有更重的担子要担啊……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儿？！

穆昇正在心里憋屈着，就听到穆长风接着往下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儿子的确对您埋怨得很，直到南疆战事爆发，儿子对您的埋怨就戛然而止了，反而对您生出了浓浓的崇拜和钦佩之情。”

“儿子总是是知道了，您为什么总是那么忙，正是因为您忙得脚不沾泥、忙得把妻儿放在一边、忙得顾不上咱们这个家、急的生了满嘴的水泡，才有了一车一车准时送到南疆大营的不济，南疆大军的将士们才能衣食无缺，才能有充足的药物，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赢得一场又一场胜利。”

“爹爹，您虽然是个文官，虽然从未上过战场，但是在儿子眼里，您就是个大英雄，跟那些征战沙场的大英雄一样，值得褒奖和仰望。”

穆昇：“……”

别再说了！你这臭小子给我闭嘴！你爹我……就要忍不住了。

正襟危坐、一脸凝重的穆大人，此时此刻情况真不比自己夫人好多少，夫人好歹还有个帕子能攥着，他是啥都没有，只能死死攥着椅子扶手，强忍着不让自己在一双儿女面前失态。

不，一定不能失态，一定不能着了这个小子的道儿！

这小子明摆着就是存着要把他们说晕了然后把科考这事儿糊弄过去的心思，肯定是这样，所以必须忍住！

虽然真的忍得好辛苦啊。

穆长风对于自己亲爹的辛苦一无所知，也更谈不上体谅了，他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仍旧那么动容地看着穆昇，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字都在印证着，他所说的“值得褒奖和仰望”是货真价实。

“爹爹，是您身体力行教会了我，男儿肩上的责任，不止要顾看小家，还要放眼大家，男子汉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不仅仅要为妻儿撑起一片天，更该撑起整个国家的繁荣和稳固，忠君爱国，这是生而为人的必须具备的品格，是要用一生来践行的准则。”

穆长风说完了，穆昇也已经快忍到极限了，椅子扶手都快给他捏碎了，他还是沉着脸，再开口的时候，却已然没了底气：“所以呢？既然在你眼里，文官也能成为只得褒奖和仰望的大英雄，那你为什么还是执着于一定要成为武将？踏踏实实做个文官，然后一直践行你忠君爱国的本心，这有什么不好？”

穆长风不说话了，湿润的一双眼看了看穆昇，又看了看康如眉，那眼神看的康如眉心头直颤，都道是母子连心，这话是一点儿不假，若是换做是别的女人，肯定是万万想不通穆长风的决定，也是死活都要阻拦的，但是康如眉却是不同，她生在将门康家啊。

康府满门忠烈，祖上几代都是大夏有名的武将，康如眉虽是女儿身，但却是打小沐浴在康府荣耀中长大，别的姑娘是打小最喜欢的是研究胭脂首饰，她则是是摸着爹爹的铠甲长大的，一身漂亮利索的功夫也让她不同于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她对武将有着天生的崇敬和亲切，所以当穆长风幼年之时，展现出练武的天赋和对武艺的沉迷，她是欣喜若狂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手把手地教了穆长风那么久，她也曾想过，要不要把穆长风培养成将军，可是康府的惨败收场却让她做不了这个决定，后来，穆长风在课业上的优秀表现，渐渐地让她彻底放下了将穆长风培养成将军的想法。

儿子如此聪明有本事，扎扎实实地走仕途，这样可能更好。

揣着这样的心思，这些年来，康如眉压根儿就没在穆长风面前提过什么练功的事儿，穆长风也是个懂事儿的，按照她跟穆昇的期望，一路顺利地就从蜀地考到了京师，她这个做娘的，自然欣慰不已，如今就等着穆长风参加春闱、一飞冲天呢，结果穆长风冷不丁地说自己不想参加科考，而是想弃文从武，而且这还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康如眉当然会震惊，甚至是震怒，但是经过一整晚的消化，到了这个时候，当面听穆长风说了这些心底话，康如眉虽然不想承认，可她的确是能够理解穆长风的心情和一直以来的苦闷的，其实很多时候，她这个将门嫡女也有这种苦闷。

曾经无数次，她遗憾过，为何自己是个女儿身？不能像爹爹叔父那样上阵杀敌、建功立业？这种遗憾在康府败落的时候，一度达到顶点。

后来在嫁给穆昇之后，日子过得平顺又安宁，为人妻为人母的经历，让她成长，性子也变得平和，照顾夫君的衣食住行、关心一双儿女、操持一家上下、还要为了夫君的仕途着想打点着人情，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充斥着她的生活，让她忙碌充实，也能从中收获幸福甜蜜。

但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怅然若失，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缺了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