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下人之前说的话，或许还都掺着水分，什么亲眼所言云云，八成都是添油加醋的，但是说到穆长林这里，却是一个字儿都不差，穆长林的确是不中用啊，佟江琴的确也是守活寡啊，这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可是这也是穆长林最不愿意听到的。

此时此刻怒火喷张的穆长林死死捏着拳头，险些冲进柴房，将这些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的长舌妇个个都给打死，让她们彻彻底底地闭上嘴，可是穆长林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死死捏着拳头，咬着牙，然后狠狠地转身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他得忍着，这个时候闯进去，只能坐实了他这个绿头龟的恼羞成怒，只能引来更多的笑话！

而且邓玫也说了，让他不许乱来，让他暂且忍耐。

那好，他就听娘的话，再忍上几天，就等着看穆长风身败名裂，还要等着一件更要紧的事儿，只要挨过了这几天，穆府还不是他说了算？

穆长林在心里一遍遍地劝着自己，可饶是如此，待他返回院子的时候，双目还是血红的一片，他胸口起伏的厉害，他迫切地需要发泄，他要酒，很多很多的酒……

不够！不止要酒！

穆长林蓦地抬脚朝房中走去，一脸狰狞可怖。

……

佟江琴昨夜晕倒在地之后，穆长林没有去管她的死活，直接回房歇下了，佟江琴是后半夜醒过来的，也是被冻醒的，原本就被打得够呛，这又受了大半夜的冻，佟江琴想不生病都难。

院子里的下人都被穆长林给赶了出去，如今她自然也不奢望有人来照顾自己，她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去了偏房，然后裹着棉被就昏睡了过去，自穆长林受伤之后，就再不许她入寝房跟他同床共枕，自然佟江琴心里也是不愿意的，从那之后，佟江琴便就谁在了偏房里，跟下人一般无二，时时听候着穆长林的吩咐，又或者是等待着挨打受骂。

这也不知是第几次挨打了，佟江琴自己都数不清，也是被打多了麻木了，她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沉沉睡去，半梦半醒之间，她回到了佟府，她又变回了从前佟府的大小姐，备受宠爱、飞扬跋扈，还待价而沽。

那时候佟府上下谁对她不是恭恭敬敬的？爹娘、祖父祖母对她疼爱至极，她知道这疼爱背后，是对她的期望，期望她未来的亲事能够给佟府添砖加瓦，就像姑祖母还有姑母一样，嫁进了穆府，让佟府得以水涨船高，所以即便她们已经嫁人了，可是在佟府还能有一席之地。

她那个时候想，自己也要高嫁，要嫁的比姑祖母跟姑母还要好，要让娘家人人都高看她一眼。

这是她打记事儿起就揣着的雄心壮志，她知道嫁人对她这样的贵女来说就是第二次投胎，要想下半辈子过得好过得风光，那当然就得嫁得好才行，所以她一直都在琢磨着自己以后要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

自然得是高门贵子，门楣肯定要比佟府高，甚至比穆府还要高，不仅得是高门，那人必然也要是一表人才、能力非凡才行，她的夫君当然得让人仰望、也让别的女人嫉妒得发狂……

直到嫁人之前，佟江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然后……然后她就冷不丁地嫁人了，嫁给一个她压根儿就看不上的、穆府的庶子。

下嫁，货真价实地下嫁！

她觉得可笑又荒谬，可是却还不是得捏着鼻子嫁了，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情况还远远没有到达最糟糕的时候。

……

“啊！”

蓦地，佟江琴从噩梦中惊醒，脖颈处传来的剧痛和窒息，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根本就喘息不过来，她双目圆睁，惊恐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阴狠扭曲的脸，看着穆长林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额上青筋暴起，那股子狠劲儿，竟是恨不得让她去死……

对！穆长林就是想让她去死！

他要杀了她！

佟江琴大惊，恐怖似潮水一般袭来，将她缠裹，她手脚并用去推穆长林，但是却哪里推得动？更何况，她这时候根本都用不上力气，她就像是那案板上的鱼，一条命就攥在穆长林的手里。

“你这贱人！贱人！”穆长林咬牙切齿地低吼，单单掐着佟江琴脖子他还嫌不够，抬起一手，又左右开弓扇了佟江琴几巴掌，一边还是骂不绝口，“你这个不安分的贱人，不安分守己，偏生要给老子戴緑帽儿？！简直是岂有此理！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原本就还青紫的脸这个时候又挨了几个巴掌，疼得佟江琴那叫一个钻心，可也亏得这几个巴掌的功夫，佟江琴总算是倒腾上来一口气儿，她已经顾不上别的了，来自死亡的恐惧战胜了她对穆长林的惧怕，她伸手去打穆长林，一边尖叫着：“明明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你这个怂包软蛋，就只会欺负女人！你去死吧！”

穆长林暴怒，再一次掐住了佟江琴的脖子，不让她叫出声，他双目血红，简直就像是从阿鼻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如此狰狞可怖：“你怎么就这么贱？这么贱？！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穆长林力道极大，似乎是真的发狠要佟江琴的命，佟江琴的脸都变了色，额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她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一双眼死死瞪着穆长林，满是血丝，青青紫紫的一张脸，骇人的要命。

这张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惊肉跳，但是落在穆长林眼中，却更是激发了他骨子里的狠劲儿，他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他就是要杀了佟江琴！就是要让这个一直看不起自己、还给自己戴绿帽儿的女人去死！

邓玫让他暂且忍耐，但是他已经忍不住了！

他就是要亲手杀了佟江琴这个贱人，此时此刻！

剧烈晃动的一双手忽然就停在空中，然后双手一软，猛地跌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