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远图半晌无语，眯着眼儿盯着常建成看，只把常建成看得浑身发毛，他这才抿唇一笑，点头道：“你说得对，朕的确不该为难你，行了，你这一路风尘仆仆肯定是累坏了，朕就不留你了，先回去歇着吧，过两天朕再召见你。”

“是，属下告退。”常建成随即起身，冲着封远图深深一揖，然后就躬身退下了。

常建成走后，封远图又一个人在软塌上坐了好久，直到姜福田进来通报，说是皇后派人过来询问，万岁爷的午膳可已经安排好了，这是想请封远图过去用午膳呢。

封远图有些意外，自他将协理六宫之权交到皇贵妃手中之后，皇后便就再没派人过来请她，许是赌气许又是真的在养病，封远图懒得多想，也不知道皇后今儿这是怎么，冷不丁地想着请他过去用午膳了。

封远图想着已经多日没有去看过皇后了，再想着今儿早朝之上太子诚惶诚恐的模样，当下也没多想，便就点点头，让姜福田过去回话，说是午膳他会过去，就算他再不喜皇后，可她毕竟是太子的生母，而太子的面子他还是要顾及的。

姜福田应声之后便就要退下，结果却又被封远图给叫住了：“顺道去把周祚大给叫来。”

“是，属下遵命。”姜福田躬身退下。

自然是择贤者，而且更得绝对忠心于万岁爷，方能坚持完成万岁爷之所托……

常建成这话是说到了封远图的心坎上去了，事关军政大事儿，他自然得挑选信得过的，之前他让佟耀祖去西北大营，倒不是因为有多信得过佟耀祖，而是那时候佟耀祖已经成了快被淹死的老鼠，封远图赏他一线生机，是以为他会紧抓不放的，是指望他能知恩图报的，可是没想到啊，佟耀祖却是个胆大包天的，转脸就背着他投向了二皇子跟廖氏一门。

也是活该一家子送死。

说到能信得过的，封远图脑中能想起的人实在不多，周祚大是一个，其实敬成栋也是一个，要不然这两人也不会坐到如今的要紧位置，只是敬成栋身后的家族势力，实在是不容小觑，他对敬成栋的确存着三分信，但却还有七分疑呢。

所以一直以来，还是周祚大用起来更让他心安。

他喜欢身世背景简单的人，能血缘稀薄那就更好了，就比如常建成，他看着就挺顺眼，要是敬子昂当年没有迎娶穆氏女的话，他应该也会对他青眼有加吧。

只是可惜了。

……

封远图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瑾儿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封远图还没进去，远远儿地就听到殿中传来一阵清脆如银铃一般的童稚笑声，封远图登时就是一愣，一时倒是没想起来里面的孩子是谁，还是姜福田上前小声提了一句：“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今儿让人接了瑾儿小公子入宫。”

瑾儿小公子？

封远图眉头微皱，脑中浮上一个模模糊糊孩子的模样来，封远图膝下的子息单薄，加上一位公主才不过七个子女，绝对算不上是枝叶繁茂，而孙子一辈的血脉就更加单薄了，到现在也就只有瑾儿一位皇孙，只不过那瑾儿受了生母影响，出身卑微，并不得封远图看重，长到六七岁的年纪，也没得封远图单独召见过，也就是往年阖宫饮宴的时候远远瞧见过，所以一时想不起来瑾儿的模样，也在情理之中。

顿了顿，封远图这才想起来瑾儿的身份，不由得眉头紧皱：“皇后怎么召他入宫来了？”

皇后当然可以随时召见孙子入宫，但是偏生今儿皇后还请了他过去一道用膳，她这不声不响地接了孙子入宫，便就引了封远图的不悦了，如果瑾儿是封远图的心头爱孙的话，那情况自然是不一样的。

姜福田心中有隐隐的猜想，但是这话他却不能明说，当下他含笑，小声道：“许是皇后娘娘病中思念瑾儿小公子吧，说起来瑾儿小公子被记在太子妃名下的时间不长，还一直没机会入宫给娘娘跟陛下请安呢。”

封远图闻言，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将瑾儿记在太子妃名下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之前皇后也是询问过他意思的，事关皇室血脉又是东宫子孙，当然得慎重，当时封远图同意其实还是挺不情愿的。

为了断了封予嶙对穆府长房的心思，封远图为此跟陈太炎达成了默契，这让封远图十分不爽，他一个堂堂天子还要如此委曲求全，不过也只能暂且忍着，这火他转头就撒在了封予嶙的身上，直接让太子扶个妾侍上位顶了那位周侧妃的缺。

封予嶙再有不满，也是不敢再眼馋穆家大小姐了，倒是陈氏一门还趁机捡了个漏，太子妃入宫求着皇后，想将瑾儿记在名下，这要求实在是不算过分，把失去生母的庶子记在嫡母名下，简直是名正言顺，封远图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这却让封远图有种吃了哑巴亏的憋屈。

将瑾儿记在太子妃名下，岂不让太子跟陈氏一门的牵扯更深？再加上封予嶙对他这个父皇心有不满，反倒是越发跟陈氏一门走得更近了。

封予嶙是个眼皮子浅的，一味儿死死抱着陈氏一门的大腿，反倒对他这个亲爹心怀怨怼、敬而远之，自然这种眼皮子浅，是承袭了他的母亲皇后的，皇后是陈氏女，天然是要维护陈氏一门的利益，始终将陈氏女的身份摆在六宫之主、万岁爷的妻子的身份之前，所以封远图又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当年立陈氏女为皇后，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打压廖氏一门，目的的确是达到了，但是封远图却也并不是没有后悔。

封远图面色不虞，姜福田也不敢再多言，浮沉一扫，尖着嗓子道：“皇上驾到！”

顿时，殿中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然后就瞧着宫女儿撩起珠帘，然后皇后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幼童急匆匆走了出来，忙不迭上前行礼道：“妾身见过万岁爷！恭请万岁爷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