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润珠没说话,只是费劲地摇摇头,然后继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小顺没有办法,只能拧来帕子给她擦脸,擦着擦着,小顺忽然就忍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一边哽咽着道:“公主真是受委屈了,早知道……早知道公主就不该答应娘娘跟殿下来大夏和亲,公主……公主真是受苦了……”
小顺虽然年纪小,但毕竟在皇宫伺候多年,到底跟外面不懂事儿的丫头不一样,从高丽到大夏,李润珠的处境跟心境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小顺可以说是最清楚的人。
一段姻缘若是被冠上了和亲的前提,那么感情对于这段婚姻来说,便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李润珠还算幸运,毕竟和亲的对象,是她一见倾心的男子,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李润珠对这段姻缘抱有极大的热情,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一点儿都没有独居异国的愁苦,有的都是即将嫁给心上人的羞涩和甜蜜。
能嫁得心上人,自然小顺也为主子开心,那段时间,房中总充斥着主仆两人的欢声笑语,李润珠跟所有即将出阁的姑娘一样,所有的热情和心思都花在了即将到来的婚礼上,小顺会变着法儿地给李润珠梳各种大夏发髻,李润珠会试戴各种首饰,试穿各种衣裳,主仆俩会讨论大婚时候的发髻,还有首饰衣裳,虽然这些事情并不需要李润珠操心,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啊,就是太兴奋了啊,每一天都因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展颜欢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越来越少了呢?应该是从周子徽第一次上门、送来那本《女论语》之后吧,在结果那本《女论语》,在听完周子徽没有任何起伏的交代之后,她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连带着之前她所有她对这段婚姻的向往。
可是为什么呢?
大夏的女子不都是要看《女论语》的吗?不是所有的女子在婚前都要听训、都要明白既嫁从夫这个道理的吗?这不都是应该的吗?尤其还是封予峋这样的身份。
所以她有什么好失落的,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李润珠始终想不透,她觉得大概是自己太过矫情的缘故,她觉得肯定是自己的问题,但是她就是不开心,甚至对封予峋也似乎不像从前那般痴迷了,她甚至都怀疑那一日殿前相遇,是上辈子的事儿,实在遥远又梦幻。
她强迫着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强迫着自己硬着头皮去看那本她并不想看、也看不大懂的《女论语》……
既然人人如此,那就这样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从那之后,她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致了,小顺又学会梳新发髻了,跃跃欲试要给她梳,她却懒得去梳妆台前一坐半天,她不想照镜子,不像看自己越来越瘦削落寞的脸。
这应该才是封予峋喜欢的样子吧?
不对,这是封予峋想看到的、四皇子妃该有的模样,至于封予峋的喜好,实际上她并不清楚,虽然封予峋曾经亲口承认过对她的钟情,但是渐渐地,李润珠越来越怀疑封予峋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尤其是在封予峋一再交代让她安分守己之后。
李润珠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不安分守己了,她不敢问也不想问,只能闭门不出,取出那本讨厌的《女论语》,一遍一遍地翻看,似乎是想在书中找到答案。
《女论语》不好懂,很多字李润珠不认识,即便认识,可连成句子,她还是不明白,好在周子徽时常过来,会为她解疑答惑,周子徽无疑是个称职的先生,严厉与耐心并存,教她识字还有练字,在练字上,她没有任何基础,周子徽却能不厌其烦,一遍一遍耐心地教她,有时候他甚至还会顺带教一教小顺,用大夏的话说,这叫有教无类。
但是,李润珠并不喜欢周子徽。
周子徽是封予峋的心腹,在周子徽身上,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封予峋对她的态度,冷漠、不耐、厌恶。
李润珠一直都是个敏感的人,在感情上尤其是,况且又是在异乡,一个截然不同又相对封闭的环境,她没有倾诉的人,也没有询问的人,她也不能生气不能发脾气,只能憋着,只能处处陪着小心,十多岁的待嫁少女有多少愁啊,身处异国的和亲公主又有多少不安啊,她通通只能憋在心里。
……
“别哭了……”李润珠虚弱地摇摇头,跟小顺道,“小顺,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奴婢告退,”小顺虽然不放心,但是却还是只能退了出去,走了几步,小顺又停下脚,转过身来,不安地看着李润珠,“公主,若是……到天亮您还不见好的话,那就不能再继续忍着了,非要看郎中不可。”
李润珠眉头紧皱,正要反驳,小顺忙得又开口道:“公主,您放心,奴婢不会去请太医的,会悄默声地溜出去请个郎中过来,奴婢会小心的,一定不会让人察觉的。”
李润珠为什么都疼成这样还是坚决不肯让小顺去请太医?无非是因为封予峋三令五申地让她安分,若是她大半夜地请太医过来,传到了封予峋耳中,只怕封予峋又要生气了。
李润珠喘了两口气,然后虚弱地点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小顺这才松了口气儿,躬身退下。
……
周子徽过来的时候,正好是小顺要出去请郎中的时候,李润珠硬撑了一夜,腹中还疼得刀割一般,到清晨的时候,李润珠已经疼得险些晕死过去,嘴唇都被咬破了。
李润珠疼得人有点儿恍惚,迷迷糊糊中,还以为自己还在高丽,一个劲儿地喊娘,一边捂着肚子不住地哭,小顺也跟着哭,李润珠这幅模样,她哪里还敢出去请郎中?根本不敢留下李润珠一个人,小顺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到了敲门声传来,然后就是周子徽隔着门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