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皇子,更是二皇子身后的廖氏一门,”封予山缓声道,“若陈氏一门是猛虎,那廖氏一门也足以担得起雄狮之强悍猛厉,廖氏一门可是出了一位太后、一位皇贵妃的,论起来,比当今陈氏一门还要尊贵,只不过当年万岁爷忌惮廖氏一门,没有让廖氏女做六宫之主,而是让陈氏女母仪天下,这对廖氏一门自然冲击巨大,再加上二皇子性情荒诞,谁都知道二皇子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因此廖氏一门这些年来难免受挫,也没有辅佐二皇子的心思,可如今情况却不同了,但凡父皇稍加暗示,还怕廖氏一门不斗志昂扬、一门心思痛击陈氏一门?”
穆葭闻言,良久无语,半晌摇头道:“这太荒唐了,万岁爷一开始忌惮廖氏一门,为此抬举陈氏一门,如今又要反过来,利用廖氏一门打击陈氏一门,为了这个皇位,为了手里的权力,万岁爷可真真是机关算计,可他难道就不担心朝堂大乱?若是局面失控,二皇子那样的人,竟真的登基为皇,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父皇醉心权术,比起社稷安定国泰民安,他更看重手中的权力,”封予山为所谓地牵了牵唇,“一贯如此罢了。”
穆葭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就算是万岁爷再怎么醉心权术,再怎么看重权力,可他毕竟还是做父亲的,非要用养蛊的法子去养自己的儿子吗?非要逼着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血流成河吗?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父亲?”
封予山盯着前方书架上齐齐整整的书,半晌才缓声开口:“可能是那个位子太邪恶,能把人变成鬼吧。”
哪个位子?
自然是万尊之位。
古往今来,为了那张皇位,多少父子反目?又多少骨肉相残?
那张黄灿灿又冷冰冰的位子,象征着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是这张位子又何尝不是这世间最血腥、最腌臜的所在?
穆葭闻言却不认同,摇头道:“不,这从来都不是位子的问题,而是在于帝王之心,到底是心怀社稷百姓还是私欲算计,若是前者,那自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可若是后者……便就如当年万岁一般,甚至太子与四皇子也是如此,这样的人一旦上位,又能指望他多胸怀天下呢?”
说到这里,穆葭无奈地摇摇头:“说到底,这并不是皇位之故,而是他本来就心术不正,在他们眼里,皇位只是权力的象征,却从来没想过在坐上皇位的同时还要肩挑万钧重任,让这样的人登基为皇,真真是大夏之劫难。”
封予山静静地听她说着,目光有点儿发沉,穆葭说完之后,才意识到封予山一直沉默不语,穆葭一怔,随即就有些难为情起来,自己怎么在封予山面前大谈国事?甚至还对万岁爷评头论足,实在是……太忘形了。
当下,穆葭轻咳一声,然后一边拢着额发,一边轻声道:“一不小心,就在你面前大放厥词了,你别……”
“葭葭,你每个字都说到我心缝儿里去了,”封予山截断穆葭的话头,下巴搁在穆葭的肩上,一边轻声叹息,“我一直不想承认父皇误国无道,就像我一直不想承认,父皇本来就不喜欢我,我心里总是存着那么一点儿的念想,说不定父皇是想肃清朝政呢?说不定父皇只是对我要求严厉呢?”
“其实,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说到这里,封予山无奈地牵了牵唇,“以前我不能承认这些,因为这世间除了父皇,我再无亲人,父皇再冷漠,总是我的父皇,若是我承认父皇的刻薄寡恩,我这个儿子要当如何自处?我不能……也不想厌恶愤恨父皇,所以只能选择装聋作哑、自欺欺人,但是葭葭,我现在有你了,你让我变得勇敢也变得理智,让我敢于正视父皇,正视一切从前所不敢正视的。”
穆葭闻言,一转身,就狠狠环住了男人的腰,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男人的胸前。
她又没出息了,又想哭了,可是此时此刻听着封予山说这些,她是真的忍不住。
不止是因为心疼,更是感同身受。
曾几何时,她不敢也不能怀疑,自己对封予峋的情意,因为一旦怀疑,一旦动摇,那就等于否定自己的一切,那么自己为封予峋的付出、为他吃的苦受的罪,还有她牺牲的一生,就都成了笑话。
那样的话,她如何还能活得下去?
所以,她只能自欺自人,她一遍遍地说服自己,你是喜欢封予峋的,你是深爱着他的,而他必然也知晓你的心意和付出,必然深爱着你,也感念着你。
唯有此,她才能在匈奴熬过一个又一个滴水成冰的冬日。
……
如今,她终于也能正视过往了,能够敢于面对曾经愚钝痴傻的自已,也能够坦然承认,上一世,自己不过就是做了封予峋手上的一枚棋子,被他利用,也被他抛弃。
是仇恨给了她正视过往的勇气,这过程痛苦非常,不仅搭上了她自己的性命,还有她的父母兄长。
此刻,她异常庆幸,庆幸封予山不用经历这样残酷的过程,是她,是爱,给了他正视过往的勇气。
“封予山,我高兴。”
穆葭死死地环着封予山,封予山也报以深深的拥抱:“葭葭,我也高兴。”
穆葭深深吸了一口气儿,竭力压住自己澎湃的心潮,然后仰起头,看着封予山:“那你再说点儿别的,让我更高兴一点。”
封予山挑眉问道:“比如什么呢?”
“你明知故问!”穆葭气咻咻地道,“赶紧说,到底怎么利用现在的形势,才能让万岁爷恩准咱们的婚事!再敢卖弄玄虚,你看我敢不敢……不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