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两仆进了正堂,坠儿忙不迭上前给穆葭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给大小姐行礼。”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坠儿根本看不清穆葭的脸,更无从知晓穆葭看向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一种目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坠儿感觉到了恐惧,莫名其妙,又发自内心的恐惧,明明大小姐从前不是这样的,明明她一直都以为大小姐是个软弱可欺的绣花枕头,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每每想到大小姐的时候,她不再是讥讽嘲笑,而是心生惧意?
或许是从穆芙被认定为狐妖附体的时候,或者更早,从张妈被认定为是叛徒的时候。
这些事儿明明都跟穆葭无关,可是偏偏件件都和穆葭有扯不清的关系,坠儿不相信这是巧合。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一言不发的穆葭,坠儿额上冷汗淋漓,一时间,把腰躬得更深了。
“起来吧,”穆葭淡淡地瞥了一眼坠儿,一边由着碧乔给她褪下大氅,一边坐了下来,打量着规规矩矩低头站着的坠儿,缓声问,“不知婶母有何事要吩咐?”
坠儿忙道:“回大小姐的话,老太爷老夫人做主,将三小姐记在了二夫人的名下,从今往后三小姐便是二夫人所出嫡女,老夫人的意思是要请亲朋过府一聚,宣告此事,日子定在了腊月十八,二夫人特意派奴婢通知大小姐一声。”
穆葭点点头,一边接过碧乔递过来的茶杯,一边缓声道:“这是穆府的喜事儿,届时我一定到场,为婶母跟三妹捧场。”
坠儿没想到穆葭会答应的如此痛快,倒是一愣,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忙得躬身道:“如此甚好,那奴婢这就回府回话去了。”
“坠儿姑娘,且留步,”穆葭唤住了坠儿,对碧乔道,“给坠儿姑娘搬个凳子过来,我要跟坠儿姑娘说说话儿。”
“是,”碧乔搬了个鼓凳过来,对坠儿道,“坠儿姑娘请。”
坠儿是一点儿都不想多留,更不想跟穆葭说什么话,可是穆葭都发话了,她自然是不能当没听见的,当下只得硬着头皮坐下,对穆葭道:“多谢大小姐。”
“难为坠儿姑娘这么大冷天儿的亲自过来跑这一趟,”穆葭语气挺和气,一边拢着茶一边随口问道,“只是婶母为何不派我院里的玉儿过来呢?倒是劳烦坠儿姑娘,我都不落忍的。”
坠儿闻言,只觉得身上的汗更多了,她勉强挤出个笑,跟穆葭道:“坠儿是做奴婢的,为主子驱使跑腿儿,乃是奴婢的本分,大小姐快别折杀奴婢了。”
穆葭没说话,继续拢着茶,一下一下,缓缓地拢着,瓷片相触偶尔发出一声轻轻的声响,坠儿就在这轻轻的声响中,心跳如雷,只觉得那茶盖不是在拢茶叶,而是刮在自己的心上。
碧瑶跟碧乔对视一眼,然后大声跟坠儿道:“我家小姐问你玉儿怎么没来呢?你直说就是,绕这起子弯弯绕绕糊弄谁呢?”
坠儿这样一直在佟绣春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什么时候被别的奴婢呵斥过?可是坠儿此刻已经顾不上生气了,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使劲儿吞咽了两口之后,坠儿这才硬着头皮开口:“启禀小姐,玉儿前些时候忽染恶疾,人已经不在了。”
碧瑶蹙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坠儿道:“就……大小姐跟大姑奶奶离府当晚。”
穆葭闻言,“啪”得一下,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桌上,一边冷笑道:“我院儿里的奴婢人不在了,我这个做主子的竟是最后一个知道,我竟不知穆府还有这样的规矩。”
坠儿一惊,忙不迭双膝跪地:“大小姐息怒,不是穆府有意对大小姐隐瞒,而是玉儿深染恶疾,二爷担心会污了大小姐的耳,所以这才没有派人知会大小姐一声,还请大小姐见谅。”
“难为叔父为我想的周全,”穆葭点点头,挑眉看着面前跪着的坠儿,慢条斯理地道,“只是玉儿这病来得蹊跷,白日里还好端端地给我穿大氅,晚上人都不行了,要不是亲耳听你说,我还以为玉儿也是被那狐妖所害呢。”
坠儿嘴唇一阵哆嗦:“大小姐说笑了。”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穆葭淡淡道,冲坠儿摆了摆手,“劳烦坠儿姑娘在婶母面前说一声,日后再给西院儿挑奴才,千万别再挑张妈、坠儿这样的了,一个比一个命短,连我都疑心是不是西院儿的风水不好,不过好在西院儿向来没几个人住,若是这风水轮流转到了东院儿,岂不是要吓死人呐。”
“是,奴婢遵命。”坠儿咬牙道,然后起身急匆匆退了出去,生怕再被穆葭叫住似的。
“她现在倒是老实不少,不像从前一般趾高气扬,不知道的,还当她才是主子的呢!”碧瑶觉得甚是解气,笑着跟穆葭道,“往后咱们再回穆府,想来是没人敢再欺负小姐了!”
碧乔倒是一脸担心:“只怕二房不肯轻易放过小姐呢,毕竟二房折了一个二小姐进去。”
碧瑶不同意了:“那是他们活该!他们要是没存着害大小姐的心思,二小姐又怎么会遭殃呢?他们要恨就只能恨他们自己!凭什么把账算到咱们小姐头上?”
“要谁都跟你这么讲理的话,早就天下太平了,”穆葭笑着瞥了碧瑶一眼,然后抿了口茶,吩咐碧乔,“你眼力好,去挑一件像样的首饰出来,到时候好做贺礼给三小姐送过去。”
“是,那奴婢这就去了。”碧乔当下领命,躬身退下。
碧瑶有些不乐意,嘟囔着问穆葭:“小姐也忒给三小姐脸面了,三小姐从前对小姐爱答不理的,小姐还要一门心思给她准备贺礼。”
穆葭道:“这贺礼不是我给穆蓉的,是咱们大房给二房的,不管是穆蓉曾经做过什么,也不管二房对大房做过什么,这个时候咱们都不能亏礼,尤其是兄长即将抵京,不能让他一到京师就被人指指点点,要是因此牵累了兄长的名声,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奴婢明白了,是奴婢太小心眼儿了没想这么长远,”碧瑶忙道,可一边又忍不住愁眉苦脸道,“大公子眼看着就要入京了,可就穆府二房的那幅德行,奴婢真不想让大公子跟大小姐住在人家屋檐下受气,更不想二房再起什么幺蛾子,连累到了大公子的春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