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个英字吧。”封远图看着面前的折子,最后用笔在“英”字上画了个圈。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姜福田忙不迭躬身道。
万岁爷要为二皇子册封,内务府那边按照规矩,拟选了几个封号,由万岁爷挑选,给皇子的封号,那自然意头都是不差的,其中就有这么个“英”字,其实照姜福田看来,这个“英”字跟二皇子是最不相符的,二皇子既不英明,更非英才,倒是荒唐又残暴,哪里跟这“英”字能沾上边儿?
可是万岁爷却偏偏选定了这么个“英”字,姜福田眼皮一动,视线在万岁爷略带讥诮的面上一扫而过,心中忍不住感慨,万岁爷从前也是真的宠爱二皇子,不管是为了什么,万岁爷是真的没有薄待过二皇子的,只是二皇子不争气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自找的。
听闻二皇子在府上没少胡言乱语,甚至自称“朕”,饶是疯言疯语,可万岁爷难道会喜欢听吗?这简直就是谋逆之罪啊!
万岁爷没有降罪,已经是宽容至极了,如今又给二皇子圈地封王,甚至还把那个怀着二皇子骨血的女人也给留了下来,这是还想着为二皇子留下血脉呢,看在太后的份儿上,万岁爷对二皇子、对廖氏一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
万岁爷对太后、对廖氏一门当真是仁至义尽吗?
姜福田以为是,但是旁人却未必这么觉得,至少如今卧病不起的皇贵妃还有煎熬等死的廖朝晖肯定不这么认为,可除了他们之外,同样对此有异议的也有人在。
就比如说,当朝左相苏鹤帆。
万岁爷下令册封二皇子为英郡王,同时圈地赣州,不日就启程离京赶往赣州,这旨意甫一传到苏鹤帆的耳中,苏鹤帆就沉默良久,须发皆白的老人,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房之中,似是一尊石佛,又似是一株古松。
进来禀报这旨意的苏府管家苏中天,没有再出言搅扰苏鹤帆,而是一直垂首站在一旁,他低头看着黑黢黢的地砖,数着那上头轻微的皲裂,心中忍不住默默叹息,这都过了半辈子了,主子还是放不下呢。
果然,沉默半晌,苏中天听着苏鹤帆开口道:“中天,陪我去给她上柱香。”
“是,奴才遵命。”苏中天忙不迭躬身道,当下随着苏中天离开书房,径直朝祠堂走去。
苏府的祠堂,那供奉的自然都是苏府的先人,苏府往上出了三代帝师,是名副其实的书香世家,更是大夏鼎鼎有名的第一门庭,这祠堂里面供奉的先人其中不乏不少赫赫有名、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之人,却也有名不见经传的,就比如说,苏鹤帆走近、凝望的那方牌位。
那真是一方不起眼的牌位,被摆在不起眼的地方,甚至排位上空空如也,连姓名都没有留下。
不过那方牌位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牌位前更是鲜花香烛不断,可见平时一直被人精心打理着。
苏鹤帆从苏中天的手里接过香点燃,然后走进插入了香炉,袅袅白烟中,他凝视着那方空白的牌位,久久无言,半晌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二妹妹,你会不会怪我?”
苏中天闻言默默在心里叹息,老爷真是长情之人,只不过造化弄人,让老爷这个长情之人注定半生凄凉。
世人都道,左相一心为国,将所有心血都扑在江山社稷上,以至于错过了姻缘,终生未娶,但是苏中天却最是清楚,自家主子到底是为什么错过姻缘,终生未娶的。
作为苏府的嫡子,还是唯一的独苗,苏鹤帆便就是任性想要孑孓一人,那也不是想当然就能成的,更别说,苏鹤帆一开始并没有想过什么一心为国,终生不娶,他是有心上人的。
那时候,跟苏府齐名的廖府家里的二小姐,廖安之便就是苏鹤帆的意中人,这两人年岁相仿,又是相识于幼时,男的才华横溢,女的绝色倾城,有都是世家出身,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不过廖府跟苏府的关系十分微妙,都是大夏数一数二的门庭,都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偏生却分是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左右相,纵使从未传出这两府关系不睦,但若说苏府跟廖府关系融洽却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两个门第,想要结成姻亲之好,自是不可思议的。
所以当时,即便是郎有情妾有意,可是苏府大公子苏鹤帆跟廖府的二小姐廖安之还是小心翼翼,从不敢将心意表露,苏中天看在眼里,免不了要为主子发愁,他问过苏鹤帆,真要这么遮遮掩掩过一辈子、甚至是错过一生吗?
毕竟苏鹤帆跟廖安之都到了婚配年龄,男婚女嫁都是迟早的事儿,尤其是廖府那边,廖府的嫡长女、廖安之的长姐将将跟新晋登基的万岁爷大婚,廖府出了这么一位国..母,门楣大振,这对廖府其他子女的婚事自然也会带来极大的影响,就比如说二小姐廖安之,如今可不仅仅是廖府的二小姐,更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子呢,日后二小姐所嫁之人,那更是万岁爷的连襟呢,所以对于二小姐的婚事,京师众人皆是拭目以待。
苏中天的着急不是没有原因的,苏府跟廖府的关系本就微妙,原本苏府是隐隐高出廖府一头的,如今廖府借着长女的婚事,一举超过了苏府,正是最得意的时候,又怎么肯跟苏府结亲、让苏府借他们廖府跟皇室沾上亲?
所以廖府压根儿是不可能同意跟苏府结亲的,若是在廖大小姐母仪天下之前,大公子跟二小姐的婚事,没准还有的商量,但是如今,反正苏中天是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希望,正是因此,苏中天才着急啊。
苏鹤帆也着急,不止他,廖安之也在着急上火,因为廖府已经开始为她张罗择婿的事儿了,宫里的长姐对此事十分看重,几次发话说是要亲自过问二妹的婚事,廖府怎能不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