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味已经弥漫到了自己这里，纳兰瑾昱也没办法再对夏嫣儿的眼神视而不见，但他一时也想不出皇帝的意思。纳兰瑾昱笑意温雅，不曾消退分毫，随口回应。

“陛下当真会说笑，要论魅力，臣哪能胜过陛下半分风姿？”

楚傲天似笑非笑，半阖着眼睛，屈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正如此刻宴会上众人慌乱的心跳。

“纳兰卿太过自谦了，朕的好侄女儿正跟在你身侧，眼下还有个夏姑娘向你眉目传情呢。”

楚傲天表现太过平淡，纳兰瑾昱也无法从他神色中看出什么深意，由此更加心惊。帝王心绪原本就难以揣摩，更何况楚傲天这种喜怒无常的人？

夏嫣儿的舞尚未跳完，此时正巧凌空飞跃而起，她猝不及防被点了名字，原本轻飘飘的足尖点地，险些被惊得扭了脚摔倒在地。然而乐章没有结束，皇帝也没有叫停的意思，她只能稳固心神继续跳下去。

纳兰瑾昱还没想好回应的话语，上位楚傲天的声音就再度传来。他语气中满是赞叹，也不看纳兰瑾昱，依旧保持着合眼的状态，却是面朝夏嫣儿，活脱脱一副沉迷美色的模样。

“夏姑娘是舞倒是不错，纳兰卿以为如何？”

纳兰瑾昱更加捉摸不透这位帝王的打算。虽然他明白宴无好宴，但这场摆明了用来针对胤王爷的宴会，楚傲天又何必拿他开涮？

纳兰瑾昱心中更加谨慎，只得小心行事。他佯装欣赏舞姿的模样，半晌才平复心情，含笑回应。

“确实不错。夏姑娘才名素传遍京都如今看来，实至名归。”

舒缓的歌舞仍在继续，然而宴会上的气氛太过凝滞，对比鲜明，着实令人难捱。天上的人物你来我往打着太极，只苦了乐师和宫仆。个顶个的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了岔子，成为杀鸡儆猴那只无辜的鸡。

夏嫣儿听得了纳兰瑾昱的赞赏，却是越发兴致昂扬。左右她有皇后护着，不出大错，这些战火也烧不到她头上。即便知道纳兰瑾昱并非出自真心，她依旧自欺欺人，舞姿更为柔美。

上头楚傲天还在继续发问，完全不受场中压力的干扰。他唇角噙着笑，声音轻快，仿佛心情极好。“母后方才也说歌舞升平，如今歌舞已有，百姓和乐——”

楚傲天突然转了个话锋，不再理会纳兰瑾昱。他别过头，目光如炬，笑容依旧，冲着的却是楚云胤。

“却不知，边关可太平了？”

太后见势不对，原本想截住话头，听闻此言又咽了话语。即使是设宴作乐，后宫依旧是干不得政事的，她无法插话。

楚云胤原本置身事外，听闻此言也变了脸色。他看的很清楚，楚傲天大肆夸赞夏嫣儿的舞姿，以及先前盘问纳兰瑾昱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这句质问做铺垫。

纳兰瑾昱也有些不好受，楚傲天踩着他作筏子，很显然不可能就为了询问边疆事宜，这话，难接。

宴会正进行，台下还有人献舞，楚云胤只朝楚傲天一拱手，声线平稳，显得很是镇定。

“回禀陛下，边疆战乱已平，祸患已定，外族未敢有入侵之心。臣弟以为，可称得上歌舞升平。”

这话放出来，楚傲天却笑了，只是抿唇，眼角微微上挑，明眼人却都看得出，他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开怀。纳兰瑾昱心底猛然一沉。

果不其然，楚傲天就等着这句回复。他放缓声调，做出兄友弟恭的表象。

“云胤何须这般认真？朕不过是见你紧张，缓和一下气氛罢了。”

楚云胤对此嗤之以鼻。什么缓和气氛的屁话？他神情控制的极好，并未流露出不妥之色来。“谢过皇兄关心。”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楚傲天话里话外都是关心，本意却是狭隘。

“皇弟常年在外征战，怕是累了。如今天下太平，也该好生休息才是，免得外人当朕凉薄，连家都不允你回去了。”

“至于这帅印……皇弟赋闲在家，还是交由朕保存为妙，省的哪日丢了，可是大罪。”

楚傲天这话就差明晃晃把夺权二字写在脸上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都齐刷刷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只留下高位之人互相折腾。

恰好在这时，乐声戛然而止，夏嫣儿一曲舞罢，众人才得了些缓和机会。

目的已经达到，楚傲天也不急于一时。他率先击掌，底下的青年才俊们瞬间会意，纷纷鼓掌叫好，恨不得把掌心拍红。本身夏嫣儿就舞艺绝伦，再加上皇帝叫好，谁敢不给面子？

掌声雷动，夏嫣儿自然颇为得意，内心满是高傲，面上还得维持着谦逊模样。“雕虫小技，诸位抬爱了。”

纵使她知晓朝堂风险，然而此刻，想看慕倾若出丑的念头深深刻在她脑中。想到方才陛下说的“跟在纳兰瑾昱身后”，她就更愿意针对慕倾若，也让她好好出个风头了。

“启禀陛下，前些日子，嫣儿听了些坊间传闻，都说慕郡主天生一副好嗓子，才艺盛世。但不知，今日是否有这福分……”

慕倾若听见这话，顿时愣住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传出去了才艺无双的名头？迎着夏嫣儿看过来的视线，她这才蓦然反应过来，夏嫣儿对纳兰瑾昱的倾慕。

慕倾若讪讪笑着，又怒瞪了眼纳兰瑾昱。这死狐狸！天天坑她也就算了，居然还招来这么个麻烦！纳兰瑾昱不明所以的摸摸鼻尖。

不等慕倾若想出对策，楚傲天饶有兴趣的视线已经传来。“哦？朕还不知倾若有这等本事。那可真要好好欣赏了。”

这句话里的意思，就是表明了要看慕倾若的演出了。慕倾若一个头两个大，夏嫣儿写明了挑衅的眼神钉子似的直往她身上扎。

慕倾若即使有心拒绝，然而厅中许多人，她担心万一推拒，免不了沦为笑柄。而且下了楚傲天的面子，惹得天子怒颜，到时候即使有太后护着，她怕是也讨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