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裹着黑色披风的女人快步行走在徐宅边缘的偏僻之处,远远地避开了热闹的花园和庭院。
很快来到西面的小门,即使知道这个门少有人出入,她仍然紧张地回头张望。脂粉掩饰不了湘湘煞白的脸色,她看上去像是戴了一张美人的面具,只有眼睛里的惊恐和慌张是真实的。
伸手开门时,袖口处殷红的渍迹暴露无疑,她急着把双手收回。这时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唤她。她没有回头,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终于迈出门外。
刚走了两步,她便迫不及待地提起裙子向街上跑去。但她脚下却越来越沉重,直到绊倒了,她才发觉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壶酒,她只喝了一口,余下的通通进了徐多金的肚子。
她不会死,只是,如果她这副样子被人发现,她也活不了。想到这里,她惊得后背出了冷汗。连一辆马车轱辘行驶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发现。
赵玄从马车上跳下来,他一眼看见湘湘袖口的污秽。
即便事实如他所料,他也没有什么欢喜或悲戚。走近湘湘,他低下身子,捏着湘湘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她的目光中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韵,任谁都会被这样的目光打动。
“你是来救我的吗?”湘湘心中并不抱有期待。
“是啊,我又来救你了。”赵玄将她双眼合上,抱她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王妧收到了任务成功的提示,她心中不解。只是周充在侧,她不得不集中精神,跟上他的脚步。
二人到厅侧的小书房坐下,王妧毫不避讳地说出她的看法。她仍拿不准太宁曲谱是否在徐多金手上。
“徐家至少藏有六幅古画,都是前朝名家的真迹,方才我受邀去鉴赏的那尊白玉雕像,也是当世罕见的珍品。徐多金确有万贯家财,可他却没有欣赏这些珍玩的眼光……”
王妧忖度着这番话,周充却突然换了话头。
“我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王妧诧异地看着他,接着又听到一声爽朗的大笑。只见一个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从门外踱进来,正是徐多金的内侄夏二。
“原来周大哥躲到这里来了,叫我好找。”
夏二素性豪爽,他曾与周充会过一次,便是他把周充引进给席上诸人。等他发觉书房中还有别人,他忙又告罪。
“不知道王姑娘也在这里。”他只为寻周充而来,有旁人在倒不好说话。
王妧正为谈话被打扰而不快,对夏二明显要与周充单独说话的意图,她也视而不见。
周充说:“可是发生了什么趣事?”
夏二先是一愣,随后才点头说:“是、是。吕大几杯酒落肚,说溜嘴了,他爹花了两千贯求来的那幅墨宝其实是一张废纸,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又怕我们笑话,死活不说坑了他们家的人是谁。”
说到最后,夏二忍不住笑了。周充听完也笑起来。
王妧移开眼,显得对这件趣事兴致不高。
这时,有个丫环来寻夏二,说大小姐回去歇着了,诸事让夏二看着张罗。丫环说完,一径去了,夏二脸上却难掩失望。
瞥见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夏二只得歉笑一声,再次告罪。
“表姐嘱托,我实在不敢不尽心,还请周大哥和王姑娘多多包涵。”夏二追着传话的丫环离去。
书房里归于平静。王妧低声说了一句“可惜”,周充耳尖,听她语气中似乎有奚落他的意思,便追问道:“怎么可惜了?”
王妧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才说:“白白花了两千贯,难道不可惜吗?”
周充轻笑出声,却无言回复。
二人并未留至晚席。徐家这场声势颇大的生辰宴如何收场,王妧并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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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入夜后便再不闻人声。店主夫妻两个歇在后院,半夜被咚咚作响的拍门声惊醒了。
起身找了件外衣披上,店主已经认出了叫门的声音。
近来生意惨淡,来住店的客人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店主冷眼看着,客人之中只有那个名叫周建的似乎有些门道,说不定哪天就有了更好的去处。果不其然,城中有名的大财主徐老爷请了周公子去吃酒席,而周公子也大有醉宿主人家的打算。
怎知他又回来了呢!
掌灯开门,看到喝得烂醉的周建,店主连着唤了他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这醉鬼,竟还认得路。”店主嘀咕着,半拉半扶把周建弄回房间,自又回去歇下。
原本鼾声如雷的周建,也渐渐睡得安稳了。他的右手始终放在心口的位置,有人说以这种姿势入睡容易引发噩梦,周建大约是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四更时分,周建猝然醒来。长长地出了几口气,他才拍拍胸口,放松下来。一时觉得渴了,他坐起来。房中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他摸索着走到桌旁,途中踢倒了一张矮凳,也没去理会。由于找不到火纸,他索性不点灯了,房门就在几步之外,他找准方位,抬腿走过去。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见门栓好端端地插着,恍惚有哪里不对。就在伸手碰到门的一刹那,他浑身打了个激灵。种种怪异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
有贼!
刀剑碰撞声倏然响起,周建吓得连滚带爬地窜到墙角。
“杀人啦!”破锣般的嗓音在静夜里传出很远。
“别……别杀我。”周建按着心口,声音因为刚才那声呐喊而变得嘶哑,他慌忙咽了几口唾液。盗贼们起了内讧,他要活命只能用重利诱之!
他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叠宝钞:“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大侠尽管拿、都拿去。”
屋中对峙的两道人影岿然不动,周建也在心里捏一把汗,缓缓地把手中的宝钞放下。正在他暗恼店家听到他的喊叫却不来相救之际,那两个盗贼动手缠斗到了一起。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手疾眼快地取了门栓,但是,他打开门后却没敢迈出一步。没料还有一贼守在门口,正防备着他逃脱。
颤颤地退回房中,他始终想不通,为何这伙贼人一定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