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琵琶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那乐伶仍留在原地,不声不响地看着台下的人,也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到她。
赵玄要惹怒一个人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姜乐心中激愤,几乎让他挣脱了挟制。
“你们两个人狼狈为奸!我明知道是来送死又怎样?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你把小宝还来!”姜乐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出声。
他恨!他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仗着权势为所欲为,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小宝乖巧懂事,怎么会在街上冲撞靖南王的义子?即便她童言无忌说了什么,赵玄也不能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才三岁,连自己的亲爹都没见过,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害她?你还有人性吗?”
他听说,这么小的孩子落入那些达官贵人手里,经过十年八年调教,就能成为一件很好的玩物了。那些人只顾自己的私欲,哪里会管那些被拆散的家。
就像坐在他面前的赵玄。
他的质问、他的唾骂,对赵玄来说,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他只是一条狂吠的狗。
“你个畜生,你会有报应的。我就是你的报应!”姜乐已经不再挣扎了,只是全身依然紧绷,蓄势待发。
他心里只想到花五娘流泪的样子。
那么好的一个女人,老天怎么会让她受到那么多的苦难。他不能减轻她的悲伤,就让他代替她承担一些不公吧。
至于这些不公会不会把他压垮,他已经管不了了。他自己的心,他自己也管不了了。
“杀了他。”赵玄面不改色。今天来的每一个刺客,他都没打算留着。
“不!”
王妧急忙喝止。
姜乐来刺杀赵玄,竟是因为赵玄抓了一个叫小宝的孩子?
赵玄不悦地看着她。他听不得别人辱骂她,难道她很开心听到别人骂他吗?
“你说过,我可以问你的。”王妧说,一副要赵玄践行承诺的样子。
赵玄仍是不悦,却没有说什么。
他手下的侍卫都被这一幕惊了。他们从没见过主子这么好说话的一面,而且,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因为王姑娘求情,就饶同一个人两次不死?靖南王的话都没这么好使吧?
“小宝是谁?”王妧没有啰嗦,她还有很多疑惑。
姜乐和花五娘是什么关系,姜乐和陈舞又是什么关系。她遇见姜乐的时候,就知道他爱管闲事。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他都善意指点劝说。如果是陈舞、或是花五娘求助于他,他很可能也不会拒绝。
他做的,都是他认为的正确的事。
赵玄没有应她,因为他也不知道姜乐吵吵嚷嚷地到底在说什么。
姜乐见了这情形,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小姑娘不会是被人骗了吧?他来湖州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她吗?她的护卫被靖南王府的人带走,所以她才会和靖南王的义子一起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会认为她和靖南王的义子狼狈为奸呢?
“小宝是花五娘的孩子。我和你说起过的,新昌县榆钱树下卖酒的花五娘。”姜乐急切地说。他怕又一个无辜的孩子落入虎口。
王妧点点头,眼里似乎十分震惊。
“她言语冒犯了靖南王的义子,就被他们抓走了。三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叫冒犯。他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是要让她去做那些不堪的事!”
姜乐突然愿意说了,王妧没有迟疑,紧接着又问:“这些事是花五娘告诉你的?她让你来刺杀靖南王的义子?”
姜乐虽然不解王妧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肯定。
“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不来呢?”
姜乐张了张嘴,他可以为花五娘想出很多个理由,可是无论哪一个,都带着瑕疵。他无言以对。
不过,这个问题,王妧也没有等待姜乐的回答。
“陈舞下毒害死了他从小养大的两只猎犬,他报复陈舞的时候,恰好遇上你了,你受了一身伤是为了救陈舞,对不对?”
王妧的这个推断很快就得到姜乐的肯定。她已经没有什么要问姜乐的了。
“那个孩子被你抓了吗?”她看向赵玄的时候,目光是疑惑的。
赵玄也在一旁听着姜乐的控诉,不时露出一个嗤笑。最后他望着王妧,如果王妧敢谴责他做出这种事,他就二话不说地把姜乐杀了。
可是她没有。她发问时,语气平和。她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没有。”于是,他脱口回答了,心情平静得好像是在和王妧闲话家常。
而且,他也很高兴看到王妧相信了他的话。
姜乐又怒了,他和这种谎话连篇的家伙天生不对付。
“你别信他。”姜乐高声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去市井里打听打听,被他祸害的女子有多少,她们都有冤无处说。”
王妧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他做过什么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敢说我知道得很清楚。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没有说谎。”
赵玄太自负了,自负到认为,即便他真的这么做了,旁人也拿他毫无办法。他没必要说谎,所以对她说了实话。
“花五娘隐瞒了她的另一个身份,她的生父出卖了我的妹妹,害得……”王妧说了一半,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灼热。她没有把话说完,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另起话头。
在这期间,姜乐和赵玄竟都没有说话。
“她让你来刺杀靖南王义子的目的不得而知,但是他,”王妧转身指着陈柘的方向,说道,“他的弟弟让他来这里,就是来送死的。”
赵玄满意地点了点头。
事情已经揭开了一半的面纱。陈柘来这里给他的弟弟做了替罪羊,赵玄设陷阱拿下陈舞的目的落了空。
陈柘的嘴巴被堵住了,可是他的耳朵没有。他极力地试图挣脱身后的侍卫,嘴里还发出呜唈的愤懑的声响。
可惜赵玄没有理会,任由他挣扎到失去最后的力气。
正在这个时候,楼中骤然响起了铮铮作响的琵琶声。
屋瓦坠地,马匹嘶鸣,刀戈相击,声动天地。
十面埋伏。
众人转头看去,台上的乐伶沉浸在自己十指交织出来的乐声中。
大批黑衣人出现了,包围了整座心悦楼。他们身上的黑衣,手臂处都绣了一片殷红似血的槭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