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针线,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取了摆放在一边的水杯,喝了大半,伸手捏了捏脖子,好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嫁衣快完成了,原本按着她的手艺,早几日就该收工,偏偏她算漏了家里那闹人的小东西,孩子到了这么点大的时候,开始懂得粘人,除去睡觉的那一小会,只要睁开眼,就转着那眼珠子遍地寻着自己的娘,若娘亲不在视线范围内,马上憋着小脸哭闹不休,就算是人在她身边,也非要你抱着,哄着,陪着她玩,这才满意。
能够被孩子如此依赖初为人母的小妇人自然是十分的得意开心,可时间久了,这家务事,绣活全要集中在女儿睡着的那一小会儿赶着做,边做这心思还要悬在那随时会醒的小东西身上,好儿竟也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啊~啊~”
这不,才睡了不到半刻的孩子又开始折腾她的娘亲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儿起身走到小床边,小家伙看到娘亲,那才睡醒正憋屈的小脸,立即变了颜色,小腿用力地蹬了又蹬,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亦不停的向娘亲挥着,含在嘴中的口水顺着张得大大的小嘴从唇边慢慢溢出。
好儿急忙上前,取了帕子止住了那道水痕向颈中漫延的势头。
显然,雪儿对娘亲没有及时将她抱入怀中,有着极大的不满,嘴里丫丫的叫个不停,身子也非常不配合的扭动起来。
见她闹个不停,好儿用手指轻轻触了触孩子的嘴角,见她毫不理会,知道她不饿,又习惯地摸了摸尿布,也不见湿,已有了些经验知道孩子心思的母亲忍不住小声报怨。“你呀,你就给不得你娘片刻安宁。”话是这么说,手却将那摆放在小床边角,亲自为孩子做的红色小布老虎拿了起来,在她眼前晃动。
得到了娘亲的回应,变化多端的小脸多云转晴,乌溜溜的眼珠子跟随着娘亲手上的玩具转动着,伸着小手努力的去抓。
将那小布老虎放在宝宝眼前,每当这孩子快要抓住时,那有些坏心眼的娘就快一步移开,起先雪儿觉得有趣还有些耐心,多弄几次,就开始急了,弯弯稀少的柳叶小眉拧了起来,小鼻子向上拱,好儿见状,忙识趣的将玩具主动送到她手中,见娘顺了自己的意,小鬼这才换了一副好脸色,小手立即紧紧的抓住,往自己怀里使劲的拉。
“小气鬼。”瞧着女儿那急急的模样,好儿心头满当当的全是喜悦,俯下身子轻轻在那洁白粉嫩的小脸上虚咬上那么一口,啃完仍不放过,鼻尖蹭着那小人,嘴往她颈中呼出一口热气,果然,下一刻就引来一串如银铃一般的咯咯笑声。
娘儿俩玩了一阵,孩子开始犯困了,不太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嘴里开始哼哼个没完。
知她想睡了,把女儿从小床上抱起,这孩子被两个娘宠出的坏习惯,
除非娘亲抱着摇,不然绝不肯入睡,横抱着她,嘴里开始哼着小曲,好儿在房中来回踱步。
眼皮子合上又眨开,又无力的合上,在娘的怀里,雪儿慢慢进入梦乡。
别看小东西才那么一丁点儿大,抱在怀中久膀子又累又酸,好儿轻声轻脚的缓缓向小床移去。
天不从人愿,才把女儿放回到床上,这孩子就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同,眼不睁,嘴角向下咧开。
再清楚不过下一刻会发生怎样惊天动地的事了,小母亲忙又将她抱起,轻轻的摇着哄着“哦,哦,乖,不哭,娘抱抱。”见她慢慢安静了,却又睡不熟的样子,觉得有些心疼,看了看摆放在桌边的嫁衣,叹了口气,看来又要拖上一天,走到大床边,蹬去了鞋,抱着孩子一同上床,侧着身子躺下,果然,那孩子才沾了床铺,立即又不安分了起来,趁着她没闹之前,好儿偎了过去,让她枕在自己的腋下,小脸贴着自己的身体,嘴里再次哼起曲子,手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着。
小脑袋向着娘亲胸口拱了拱,小手本能的握成了拳,娘亲的体味让她感到安全,这次是真正的安心睡了。
春困秋乏,好儿拉过薄被,数着女儿的呼吸,眼皮子也开始打架,手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慢了起来,直到最后沉沉睡去。
秦晋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中,院子里显得十分的安静。
走回房,看见背朝着房门,躺在床上和女儿一同入眠的妻子,脸上一片柔色。
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边,瞧见那件快完工的嫁衣,手轻轻的摸了摸那栩栩如生的花纹,眼底透出浅浅的笑。
踅返到床边,望着那一大一小相对而卧的两人,女儿的小脸贴在心上人的胸前,一只小手摊开另一只小手却扯着她的衣,好儿侧着身子,睡梦中仍旧把女儿小心的护着。
想来是这几日累了,竟连自己回来了也没惊醒她。
俯下身子,轻轻拨开散落在脸边的发丝,凝视着那泛着淡淡粉色的脸,忍不住在那微微勾起的嘴角边,偷亲了一口。
许是好梦被打扰,好儿偏了偏头,鼻子皱了皱。
生怕吵着心上人了,秦晋站直了身子,没有走开,转而蹲坐在床边,手顺着那漆黑的长发,轻轻的自上向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即便眼中只有妻子的背影,她的目光仍旧移不开半分。
真好
痴痴傻傻的看了好久,秦晋直到腿有些发麻,才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为她拉了拉被子,向屋外走去。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低下头,怀里的孩子还在熟睡,想来是捂着热了,红红的小脸上覆着一层细汗,房中显得有些昏暗,好儿转过身,眸心所触是那从窗口透入淡淡暮色,暗叫了一声不好,竟睡了这么久。
悄悄挪了挪身子,纤指轻轻地在那紧扯自己衣襟的小手上划动,没几下,女儿的小手松开了,得了自由,好儿下床,见孩子没反应这才放下了心,穿上鞋正要去做饭,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瞧见秦晋端着饭菜进门,忍不住惊讶和惊喜,忙走上前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晋走到桌边将饭菜放下,轻声答道:“没多久。”
“没多久就能把这饭菜全做了?”好儿白她一眼,显然不信,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浓了,走到桌边,看到摆放在一边的竹节和蜡纸,眼睛一亮。
知道她喜欢,秦晋笑呵呵将饭菜摆弄好,“下回沐休我们还去那儿,这次带上纸鸢。”踏青那次,无意捡到的那断线纸鸢被人要回,妻子眼底划过的那一丝不舍,她瞧得分明。
有这么个无时无刻不为自己着想的人相伴,这一生还有什么好求的,再多的话语都不如行动来得直接,好儿转身扑入她怀中,正欲奖赏,却在闻到那淡淡脂粉味时,脸色一变,轻轻推开她,对上那人茫然无措的眼,心中又是一软,醋劲大那是怕有人觊觎她心头的宝,自己却从不会疑心眼前这个人,可偏偏又忍不住,小脸一板:“哪儿沾来的脂粉味?”
脂粉味?
秦晋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心上人那恼怒样子,忙抬手,认真嗅了嗅衣服,汗味和油烟味中确实夹杂着极淡的香粉味,不由得一愣,待想明白了原缘时好儿的脸色已变得不太好看,忙急着解释:“好儿,你听我说……我没有……”
“别急,我信你,”好儿看她那又紧张又急的样子,哪儿还舍得让她不安心,伸过手,解她的衣带:“先把衣服换了,回头慢慢说。”
心头一热,简单的三个字,让秦晋眼角顿时热了,用力点了点头,由着妻子将那外袍从身上扒下。
待外袍脱去,那小醋坛子又凑上去嗅了嗅,已无异味,心里仍觉不舒坦:“吃完饭,要给你好好洗洗。”一时间,那老实人被这有些霸道的话语弄得哭笑不得。
换了外袍,秦晋回到桌边,一边吃饭一边将今日所遇细细说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晟诺突然赶去了朔州,便宜秦晋得了半日空闲,她盘算着下次沐休一家人再次出门游玩,就没有如从前一般,急着赶回家,反而去了药铺和市集将家里缺的早早补齐,只是,没想到半路被那位大人请了去,想到在永乐坊那小雅间,那份不自在就冒上了心头。
“他这是想要做什么?”好儿咬着筷,皱着眉。
秦晋也有些疑惑,跟在晟诺身边,对于这位大人和晟家那份微妙的关系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自己这种身份,偏在师傅离开时候见自己,原本她以为那位大人别有用心,可是见面后,也只是问了些闲话,关于商行的事一句不提。
唯有一件事,让她不安。
那位大人见了她手中的药材,询问起家中是否有病人,她据实以告,没想到他听到这话后,竟然让陪坐在一边弹琴的女子前来给自己敬酒,还笑问这女子美不美,惊得她一身的冷汗。
想来,那脂粉味就是那时候沾上的。
一五一十毫不隐瞒的事情交待得清楚,好儿秀目圆瞪,“你酒喝了没?怎么答的?”
秦晋摇了摇头,当时,她躲之唯恐不及,哪有心思顾得上别的,眼观鼻,鼻观心,酒不喝,话不答,冷着脸,一点余地也没有给人留。
“他没再难为你?”听了秦晋的描述知她得罪人了,好儿早已咽不下饭菜,心里满是对这人的担忧。
“没有,他让那女的退下,我就找借口离开了,那位大人也没多说什么。”
“傻瓜,什么都没说,那才坏事。”好儿放下筷子,拉起爱人的手:“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何况那人还是个官,这事古怪,你一定要小心。”
“嗯,我省得,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回握住妻子的手,秦晋眼神坚定,心里已有打算。
无论如何,她会守住她的妻儿,守住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