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四月，虽然，已是初春节气，空气中仍旧透着几分凉意。

台上说书人不在，闲云居内显得有些冷清，好茶的客人们却是一派怡然自得。

秦晋依窗而坐，桌上一壶凉茶，两叠小点，她显得有些安静，清澈见底的眼，少有的四处转悠着。

为商者，要擅于察言观色，以小见大，早就知道秦晋不足之处，邀请了督察在雅间相谈的晟诺，特意吩咐她坐在厅磨练。

认真的依言而行，却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坐久了，身子难免有些僵硬，轻轻的挪了挪身子，秦晋取了碟中的一个小兔包，一口下去，柔软有弹性的面皮，配上香甜的馅料让老实人眼睛一亮，三两口将手中食物解决，再喝上几口热茶，长长了舒了口气，整个人顿时精神了起来。

很好吃呢，看了看碟中剩下的，心中有了盘算，下工后，一定要来这里买上一些带回家，也让好儿尝尝。

晟毓走进自家开的茶楼，正瞧见秦晋傻愣愣的看着桌上的点心，不由得有了些许笑意。

径直向他走去

敏感的察觉到有人靠近，秦晋抬头，见是晟毓，忙起身：“大小姐。”目光不自觉的向她身后转了转，那位总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的二小姐并未随行，心头暗自一松。

晟毓微微点头，走到桌边，示意他勿需拘谨：“坐。”

站在大堂实显突兀，秦晋依言与她相对而坐，“师傅她还在楼上。”晟诺已正式宣布收她为徒弟亲自教导。

目光不由自主的向二楼雅间望去，身为女子，一些交际应酬并不方便，知道爹爹请了督察在此，她特意过来，想要趁机亲眼见识一下这位敌友难辩的官爷。

片刻，视线又重新回到秦晋身上，两人早已有过几次交集，倒也不显得生疏，晟毓很习惯地问起公事：“阿晋，他们谈了有多久了？”

细想了想，“快有半个时辰了。”

稍稍一算，晟毓心中有了底，估计两人快谈完了，又想到另一件事：“嫁衣绣的可还顺利？”

听到这话，不由想到爱人侧低着头，一针一线神情专注的样子，秦晋眼底立刻暖了起来，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眉宇间也添了神彩：“大小姐放心，好儿说了，一定能按时完工的。”

“不急，让她慢慢来，若有什么别的需要，只管开口，千万大意不得。”

知道这事的重要，秦晋点了点头。

交待完事，晟毓看了看桌上那样式可爱的小点，突然想到那个染了风寒，不得已在家休息的人，小兔包可是她最喜欢的吃的，心下有了主意，将店中伙计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楼上全无动静，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大多是商行中所要注意的事项，一个讲得仔细，一个听得认真。

不知何时升起的乌云，把阳光挡住，天空变得阴郁了起来。

察觉到了天色的暗淡，秦晋开始心不在焉，不自觉的又一次朝着二楼雅间紧闭的门望去。

晟毓不语，将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收入眼中，心中添了几分疑惑，这人太过于老实，完全藏不住心事，这样的品性放在别处是极好的，但做为一个行商者，这双眼睛实在是太过于清澈了，爹爹不该看不出这点，他这次选人是为给将来给自己铺路，眼前这人虽是自己主动推荐，但多多少少是因为他与他的妻子给自己留有太过深刻有印象，实在是想不出为何，爹爹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宣布收他为徒，还亲自带在身边，难道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是自己没能发现的。

幸好秦晋此时全无心思，丝毫没有注意到大小姐的窥看。

又过了一会，雅间那道门被打开了，晟诺跟随着那位督察大人走下了楼。

晟毓起身，秦晋也跟着站了起来。

晟诺对于女儿出现在此，倒也没有什么意外，这孩子是怎么样的心思，早已料到。

晟毓暗中打量着这位大人，与想象中稍有差距，长得斯文儒雅，不似京官反倒透着几分江南人的味道。

韩衢走到两人身边，目光短暂地停了停，晟诺向他做了介绍，他话不多，只是客套了几句，便与侍卫一同离开了。

“阿晋，你看这位大人如何？”等人走后，晟诺开始考徒弟。

晟毓知道爹爹用心，安静不语，她实在是很想知道这人的特别之处。

秦晋没有想到，晟诺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顿时愣住，努力回想，她从不曾与官家人打过交道，初见时，她有些紧张，都不太敢正视其人，依稀记得，师傅介绍自己身份时，这位大人点了点头，随意的打量了自己几眼，之后两人便去了雅间谈事，出来后，刚才的那几句，她有留心，听来不过是些场面话，并无深意，让她对这位大人做评价，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间，耳根发热，却是半句说不出。

晟诺见她窘迫也不逼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无妨：“别急，慢慢来，你只须记住我的话就行。”

想到师傅对自己的教导，秦晋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于这样的结果，晟毓频有些失望，可又有些意外，虽然，不知道爹爹曾对他说过什么，但能够感觉到爹爹对他的那份关爱，不由得心生困惑。

不再被追问秦晋松了口气，目光逃避的望向窗外，天空竟下起来飨赣辏1018辶酥迕肌

“今儿没什么事了，早些回去吧。”晟诺一眼便看穿她的心事。

果然听到这话，秦晋顿时眼睛一亮。

见她如此，晟诺心中有些犹豫，将这简单纯朴的孩子教导成如自己这般圆滑的人，不知是对是错。

暗叹一口气，这世道复杂，似她们这样的人更是容不得有半点的差错，若想要好好守护住自己想要守的人，就一定要改变自己，这是无奈却也是必须。

小伙计见东家欲离开，忙将早准备好的点心盒和伞送上。

晟毓取了其中一份，递给秦晋：“这盒点心带回去给好儿尝尝吧，辛苦她了。”

没有虚假的推脱，秦晋接过食盒，连声道谢。

赤子之心，心中的那淡淡纠结被她老实不客气的行为化解了，晟诺笑了：“快去吧。”

接过小伙计送来的伞，秦晋向两人道别，走进了雨中。

“你可不是她们，”好儿坐在床边，秀眸半垂，听了秦晋叙述，小女人正抱不平：“我就不信，她们是天生就懂得看人。”

低着头，坐在小凳上，专心的将汤药淋在那光洁的小腿上，反复为妻子按摩的秦晋，笑而不语，言语中的袒护，她怎会听不明白，师傅虽没说什么，但自己确有不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晋……”见她不语，小美人不依，淘气的缩起脚。

“别闹。”抓住那不听话的小脚，秦晋抬头，冲她咧嘴一笑，说不出的宠溺，手上不停，开口解释：“师傅没说我不好，她让我慢慢来。”

见她并不在意，好儿这才放下心来，事实上对于这过分老实的人能够学得圆滑世故一些，她是极为赞同的。

最后，将那双小脚用干净的布巾干净，秦晋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好了，快捂着去，别着凉了。”看着她钻入被中，这才提着水桶向屋外走去。

待她收拾好了一切，回到房中，只见好儿拿着一件崭新的长袍，跪坐在床边，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来，试试新袍子。”

秦晋无奈一笑，快步走到她身边，脱去外袍将那件新的换上。

就和儿时一般，好儿认真的帮她整理，却在穿戴整齐后皱了皱眉，“晋，是不是做小了？”

舒展了一下手臂，绝实感觉有些紧，秦晋点了点头。

得到答复，头一回算错了尺寸却让小美人眼中突然散发出一抹亮色，小嘴一抿，低头去扯心上人的腰带。

“好儿？”秦晋微愣，不闪不躲，由着她为自己快速的宽衣解带。

将新袍扔到一边，好儿将那不明所已的人拉到身边，双手环住她的腰，紧紧一收。

果然……

小半会，喜滋滋的抬起头，眨了眨眼，小脸上那得意的笑容让人晃眼:“总算长肉了呢。”

长肉了？老实人顺着她的手，在自己腰上按了按，似乎是胖了些，这些日子手上宽裕了，好儿没少给她做好吃的，加之跟在晟诺身边，没什么体力活，都说春日长肉，没想到自己也应了这句话，傻呼呼的也跟着笑了。

多年希望总算如愿，好儿乐呵呵的在爱人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松开了她，将那袍子收了起来：“明儿把这件改大些，幸好在那两件还没收线。”

“还有？”秦晋听了这话，走到她身边接过袍子：“我够穿，你别忙乎。”又要绣嫁衣，又要给自己做新袍，怎么舍得她这么辛苦。

“哪儿够了，你那几件都旧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如秦晋今身份不同，她可不想这人因为穿得寒酸而被人看不起。

再明白不过妻子的心思了，秦晋将袍子放到一边小柜上，走回她身边拉起小手：“我真的不用那么多，倒是你，也该添几件新的了。”

“我不出门，穿给谁看。”好儿满不在乎，却不知这话无意中点到了秦晋的心事，曾经她许诺过，要带着好儿游山玩水，可如今能给的只有这一方小小宅院。

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闻着那发丝间的淡淡香气，压下心头的欠疚：“好儿，下次沐休，我们带着雪儿去踏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