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了这不要脸的婊-子。”
“这无耻下-作的东西, 就该被浸猪笼。”
“呸,天生的淫-荡缺不得男人的骚-货, 忍不住寂寞连女人也勾-搭。”
“沉了她,沉了她。”
这些人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愤怒?
耳里听到的是无情的咒骂, 眼眸中看到的是冷血的唾弃。
恍惚间,她看到了远处有人缓缓走来,身后拖着竹篾扎成猪笼,可里面躺着的却是个女子,路边不停有人将鸡蛋和烂菜叶向她掷去,晟毓茫然地站在人群中,任身边的人不断地推搡, 她看不清那笼中女子的脸, 却能感受到那人散发出的浓浓绝望。
白衣老者站在河边,眼中透着冷漠,他边身的人脸上个个写满了鄙夷与嘲讽。
“你与女子相恋,做出这伤风败俗, 破坏伦常之事, 如今天理难容,只有以死来洗去你此生罪孽,可记得来世要好好做人,来人,把她沉了。”老者不带一丝感情地判定了那女子的死刑,挥了挥手,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仿佛多看这女人一眼都是一个侮辱。
晟毓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老者,脑海中满是那句:与女子相恋。
这就是那将要被夺去性命的女子的罪吗?
不,不该是这样,她用力往前挤,想要去争辩,想要去救那人,可人群将她困在中间,让她无法向前半寸,她眼看着,行刑的汉子将那猪笼抬起,向河中抛去,只是一瞬间,她看清了被关女子的容貌。
“琳儿……”
不要,猛的睁开了眼,晟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既便是从梦魇中脱困,那揪心的痛还是缠绕于心久久不散。
炉火将房内烘的正热,她却一身冷汗,全身哆嗦。
无力的坐起,将身子缩成一团,裹紧了被子,蜷缩在床角,可是,怎么也无法控制内心深处不停扩散的恐惧,晟毓睁大了眼睛,她不敢闭目,生怕自己又会想起那死去的女子,手紧紧的拽住被角,她知道,那并不是梦,那是真实的,两年前,她在青州亲眼所见,只是因为与女子相恋,那两人在众人的诅咒与谩骂声中,抛入河中,没了性命。
她想去救她们,却被生母阻止,她说这是她们的罪,她们应受的处罚。
为什么说这是她们的罪?她们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相爱呀,为什么那些人就容不下呢?一个个毫不留情的去指责她们,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河水吞没,没有一个人肯为她们说一句话,求半点情。
亲眼目睹了那残酷的事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她每晚做着与刚才相同的噩梦,琳儿被关在那竹笼之中,被没入河间,直过了好几个月,才缓过来,这许久都不曾梦到的场境,今儿怎么突然又想起了?
身子一个激灵,寒意涌上心头,只怕是因为琳儿要跟着去朔州的关系吧。
贝齿重重的咬着唇,原本两人心意相通,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事,可偏偏又让她看到了人心的黑暗,让她懂得了现实的残酷。
琳儿,她是唐家的大小姐,被众人护在掌心的宝贝,从小到大,谁敢给她半分颜色,让她受丝毫委屈。她这样的一个人,自己又怎么能拉她一起坠入这绝望的深渊,让她受那如刀刺针扎般的痛,何况那样的伤害不是一时的,而是一世的。
下了多少次决心,要将这情斩断,却不受控的越陷越深,越缠越紧。
手按着额,可怎么也压不下脑子里一阵又一阵的跳痛。
日出雪融,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行驶在有些泥泞的燕山官道上,带着棉帽穿着厚袄,手套围脖全身除了眼鼻几乎没有一丝空隙,饶是如此,还是能从年青车夫那双被吹得通红发紫的耳朵,看出天气的寒冷。
马车行的不快,纵然万分小心,还是逃不过磕磕绊绊,车身颠覆惹得那娇贵的小东西又发出了一阵不满的抗议。
“你没事吧。”听到女儿的哭声,秦晋拉了拉缰绳,将车速又放缓了些。
“没事”小炉将车厢烘得暖和,隔着厚厚的车帘,好儿拍哄着那闹心的小宝宝,忍不住担心在外吹风的人:“你冷不冷,要不停了车,进来暖和一下?”
秦晋抬头看了看天色,怕车里的人不舒服,这车本来就行得慢,若再留停,只怕天黑前到不了驿站,“我不冷,你安心坐着,很快就到了。”
“嗯”怕她分了心,好儿不再多话专心地哄着哭闹水止的小家伙。
一路缓行,总算在天黑前到达了驿站,秦晋将马车慢慢的驾入驿站,看着围栏边上栓着的好几辆颇为豪华的马车,皱了皱眉。
跳下车,仔细的将马栓好,秦晋走到车驾边,拍了拍车厢壁“你先待着,我过去安排一下,很快就回来。”听到了车厢里的回应,这才安心的向驿馆走去。
快步的走到驿馆内,秦晋站在柜前,向登记入住的士兵说明来意。
“不巧了,你来晚了,房全满了。”那士兵面露难色,虽说这燕山往来商客繁多,但也从没有住满过,可偏偏不巧,今日来了一大队人马,早早就将这房间占满。
秦晋听到这话,心顿时凉了一半,这山上就这么一个能够入宿的地方,到了夜里山中寒气重,若只有她一人,窝在马车里忍一晚也就过去了,可好儿和孩子怎么受得住。
那士兵也是个好心人,看出面前这人眼中的为难,“空房是没了,要不你晚上去军帐和我们挤挤,总算有个睡觉的地方。”
明白对方的好意,秦晋心中感激,“大哥好意先谢了,可我还带着女眷和孩子,没别的法子了吗?只要有一个暖和点的地方就行。”
士兵看他是个老实人,明白带着家眷的难处,抓了抓头想了片刻,翻了翻手上的册子,稍作思量,心里有了主意,压低了声音:“你去二层西边最后那几间问问,住那儿的是个女主子,看样子是个心善的,你试试能不能打个商量,让你家眷去挤挤,不过话说在前头,要人家不肯,你可别缠着,惹恼了人,给我添麻烦。”
秦晋一听这话立马懂了他的意思,忙点了点头,正准备过去,却听那士兵又叮嘱:“别弄错了方向了,住东边的客人你可别去打扰,那里的客人可不是好得罪的主。”
“嗯,多谢大哥。”心急的人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的向二层走去。
“阿晋!怎么是你?”随同小姐一同去朔州的谢掌柜开门看到秦晋,不免有点意外。
“掌柜!”乍见开门的是熟人,秦晋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了掌柜,心中希望又大了几分,忙打了招呼,急着将前因后果说了。
明白了缘由,谢掌柜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放心,小姐心善,跟我来。”说着就带着他向另一间房走去。
赶了一天的路,晟毓有些累,坐在桌边想着心事,突然而至的敲门声打乱了思绪,皱了皱眉,才将秀儿打发了,这会儿又是谁来打扰,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开了门。
“有什么事?”望着门外站着的两人,晟毓不明所以的看着谢掌柜,同时亦注意到了站在他身边容貌清秀的陌生男子。
“小姐,这是阿晋。”掌柜简单的将秦晋的身份做了介绍,而后推了推秦晋,示意他自己将事由向小姐说明。
秦晋暗自打量晟毓,她在毓家做工三年,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只闻其名的当家人,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总以为一个女人要在这男人的地盘上站稳,必然十分的强势,却没想到,眼前这女子清秀优雅,全无猜想中的傲气和霸道,反而透着几份亲和、从容。
谢掌柜看这傻小子不出声,肘子又轻轻一推。
收了心思,秦晋想了想,刚才从掌柜那里打听到了消息,小姐和随行的丫头各住一间房,心中有了主意,只要能求得小姐答应,让好儿与和孩子与那丫头挤一晚,自己在马车上忍一宿,这事便能解决了,于是不再犹豫把想法说了,未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只要让她们晚上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了。”说完,满是期待地望着晟毓。
晟毓边听他说,边思量着,出门在外难免会遇上些想不到的麻烦事,这人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再看他目光恳切,想来是个及为重视家人的,她自幼被教导与人为善,更明白一个好当家要懂得体恤下属,不仅要立威还要施恩的道理,她也不忍心让他们一家分开,爽快答应了,并当场叫来了秀儿,吩咐她重新收拾搬来与自己同住,好腾出空房给秦晋一家人。
秦晋万万没料到,小姐竟肯委屈自己,让出一整间房给她,不由得感激万分,忙连连道谢。
“快去把家人接来吧,想来也等久了。”
秦晋这才忆起好儿母女还在车上,又再次谢过,匆匆的离去。
秀儿听了小姐吩咐,将房腾出,重又将带来的包袱拿了回来,晟毓由着她收拾打理,走出房,站在走廊中,看着人来人往,心中却生了几许孤寂。
低下头,赶巧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秦晋,只见他十分小心的搀扶着一名怀抱婴儿的女子慢慢走了进来,想来这身边人就是他的妻子了。
心头有些好奇,远远看着他们,那站在柜前的士兵见两人进来,招呼了一声,秦晋小心翼翼的将妻子扶到一边长凳边,直到她坐下了,这才跑到了过去,看来是要他们登记姓名,果然士兵将名册递了过去,笑呵呵的又说了什么,秦晋突然转过了头,回望了妻子一眼,依稀能看到他脸上的笑,顿了片刻才转回头开始提笔,虽看不到那女子的表情,但直觉的,晟毓觉得刚才她脸上一定也挂着与秦晋相同的笑。
待他写完了,士兵将名册收了回去,又说了几句,秦晋点了点头,重又走回到妻子身旁,弯腰像是要扶她起来,不料那女子并没有顺势起身,而是抽出手,将他鬓角散落出的一缕乱发重又勾到耳后,这本是夫妻在房中的亲昵举动,那女子却做的十分自然。
心头动了动,有些暖,晟毓抿着唇,继续观望,秦晋小心的把妻子扶起,配合着她的脚步,缓缓的走到楼梯口停下了下来,似嘱咐什么,等女子抬头给了一个笑,这才动身。
两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乎非常的小心,而那明显异于常人的步态,引得晟毓越发的好奇,不知不觉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目光随着两人,向下移了几寸,只见那女子脚上穿着一双十分怪异的鞋,像是双靴子,却比靴子更大更厚,也正是这个原因,走在那窄小的楼梯上显得艰难无比,脑海中的一根弦接上了。
她的腿脚不便。
秦晋半拥着妻子,双眼紧紧盯着楼梯,嘴微微动着,似乎是数着步子,不知为何,晟毓竟也不由自主的在心中默数了起来,一步,两步……直到两人待踏上了最后一节楼梯,心头的那口气才算是松下。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惊觉失态,晟毓忙小退了一步,没想到自己的思绪竟被这对陌生的小夫妻全然吸引,暗自一笑,抬头,又一次的失神。
她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但这片刻的恍惚并不是因为那女子不输唐琳的容貌,而是这两人之间,那浓浓的毫不掩饰足以让人产生妒忌的幸福。
很晃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