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夹着雨稀稀落落的下着。
空空的鸡舍覆着薄薄的白,化开的雪水沿着湿漉漉的草,缓缓滴落。
江南永州,素来四季温暖的地方,却在三日前迎来了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小黑安静的趴在小灶边,小院的积雪随着雪势的减弱,变成了水,渗入了泥,潮湿而又冰冷的空气,逼着人缩起了脖子,吸了吸鼻子,从嘴中吐出的气带着浓浓的白雾,秦晋皱了皱眉,这样的天气会给爱人带来怎样的折磨,她明白。
一声尖尖的又似猫儿般的啼哭声,钻入了耳朵中,原本紧锁着的眉,瞬间舒展开了,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小心的揭开了砂锅盖,粥熬得十分的稀,取了碗,拿木勺小心的将最上层的米汤盛入,一手端起一手护着,顾不得烫,快步向卧室走去。
进屋,抬眼,心中一暖。
心上人坐在床上,厚实的棉被将腿捂的严实,漆黑如瀑的发垂落身后,那软呼呼的小东西正在她的怀中,一边发出不满的声响,一边努力在她怀中靠本能寻找着食源,美人被她这举动惹得脸有些潮红,侧过头,看着那个快步走来的救星,眸心深处透着几分无奈与尴尬,嘴角那完美的弧线却述说着淡淡的喜悦。
回她一个安抚的笑,秦晋笑意盈盈的走到床边坐下,开始她解救妻子的行动。
好儿很有默契地调了调怀中宝宝的姿势,完全的配合。
舀了一小勺米汤,吹了吹,又不放心的用舌尖试了试温度,确认不会烫到那小东西,这才小心的将米汤送到她的嘴边慢慢喂入,此刻,秦晋的表情小心而又谨慎。
啼哭声在美食送入口中的瞬间止了,小嘴努力的吞咽着,很快那一小勺汤汁见底,才舒展的小眉头又皱了起来,抗议声也随之响起。
好儿抱着婴儿,用手指轻轻的触着小家伙的小脸转移她手注意力,让秦晋有足够的时间去吹凉第二口米汤。
周而复始,直到那一小碗米汤见了底,那贪吃的小鬼才满足地放弃了吵闹。
“来,我抱抱。”秦晋将空碗放到床头柜,伏下身子,一手托臀一手扶颈,直接让孩子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这才缓缓的坐正,向后倾了几分,让孩子竖趴在了她身上,随后手不轻不重的拍着她的背,耐心的等着她打嗝。
好儿半依着身子,略带贪婪地看着这一大一小,眼眸深处有着化不开的深深笑意。
待孩子吐出了那一口气,在一下又一下的拍抚中睡了过去,秦晋这才松了一口气,重又将她交还到了妻子怀中。
“别忙着收拾,你也累了,陪我躺会。”好儿将孩子小心的放到了床最内侧为她盖好被子,转过头小声阻止了准备收拾家务的秦晋。
“嗯”细想也没什么事要做,这几天的折腾,着实让她感觉有些累,难怪老人家常说,在家带小娃娃的女人,比那在外做工的男人还累,秦晋听话地脱了外袍,生怕吵到了那才睡着的小东西,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钻入了暖暖的被子,从背后将好儿拥入怀中,贴着她的脸,看着那睡得正香的小家伙。
这孩子和这场大雪一样,来的突然。
三日前,秦晋打开了院门,发现了那个被襁褓裹的厚实,却被无情地扔弃在门口的小东西,多狠心的人才会在这样的天气把孩子扔下。
毫不犹豫,她将孩子抱进了家,带到了妻子的眼前。
小两口看着那个看似才出生几日,一丁儿点大的小东西,生出了同样的念头,既然,生她的人如此狠心,那以后就由她们来当她的娘亲吧。
于是这小院里多了一口人,小夫妻的辈份也往上涨了一级。
家里多了一个婴儿,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幸好,年底商行闭门,要到过完年十五之后才上工,秦晋这才能够安心的在家里陪着妻儿,仗着自己当年有带秦康的经验,她将所有的事都拦在了自己身上,好儿自然明白她的用心,这样湿冷的天气,她的脚是下不了地的,乖乖的捂在床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给她添乱便是最好的体贴。
好儿往秦晋怀里缩了缩,指尖轻轻的触碰着娃娃那可爱的小脸,兴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沉睡中的宝宝,小嘴动了动,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惹得两个大人一阵低笑。
收回了手,好儿仔细打量着这漂亮的孩子,才短短几日的相处,她已经对这孩子产生了浓浓的感情,这便是女子与生俱来的母□□,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想到了远在家乡的娘亲,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她是真正的能够体会娘亲当年的心了:“晋,过年,我们回去看看吧。”好儿说的小声,秦晋却听的清楚。
“好”秦晋一口答应,她深深的望着妻子,好儿的心思怎会不懂,自两人离开家乡已有三年了呢,虽然爱人嘴上从不曾提及,但她知道,好儿心里对亲娘的愧疚从没有丝毫的减少,每每看着她读着家乡来信,眼中总会不经意流露出的思念和自责,是不想让自己太过操累,所以她一直压抑着,从不开口向自己说。
回想当年,娘亲强忍着不舍,同意她们离开,为的只是成全她们的幸福,第一年她们初到永州人生地不熟,只能写信回去报个平安,第二年好不容易安稳些,手头却不宽裕,不愿让爹娘知道她们的处境,省出了钱买了些年货托人送了回去,如今,日子慢慢的好过了,也是时候回去探望双亲了。“等雪停了,我们就出发,应该能赶上过年,先给爹娘还有小弟买些礼物,你说说买些什么好?”
听她的话,好儿心中说不出的甜蜜,柔荑缩进被子,找到了环在腰际的手,指紧紧交扣着,嘴边噙着笑:“小弟快十岁了,娘信上说了,他进了那老顽固的书院了,给他买套像样点的笔砚吧,别和我们小时候那样。”
“嗯,”秦晋回想起儿时情景,情不自禁的将她拥的更紧些:“给爹买酒吧,我听曹行说,汇闲居的百日醉可是在别处买不到的好酒呢。”虽然贵了点,但如今还是买得起的。
“爹爹看到了一定喜欢,”好儿都可以想象得到,爹看到好酒而无视娘亲白眼的样子,想到娘亲,有些犯愁,竟一时不知道该给她买些什么好。
看怀里的人突然沉默了,秦晋不由得奇了:“怎么了?”
好儿仰起头,脸贴着她的颈窝轻轻的蹭了蹭,这才开口:“我在想给娘买什么好呢。”
给娘买什么?秦晋愣了愣,胭脂水粉,首饰发簪似乎都不太合适呢,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给娘买新袄?这季节村里只怕早就满天大雪了,到过年,正好穿得上。”
话是说的不错,可是……轻轻摇了摇头,否定:“娘一定会说我们浪费钱,买来的衣服还不如她自己做的。”言语中透着几分抱怨。
秦晋闻言笑了,每每在自己提出给她买新衣时,好儿也会扔下这么一句,买来的衣服还不如她亲手做的,忍不住低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亲:“哪你说,买什么好。”
思来想去,好半天也想不出买什么好,柳眉微微的皱了起来,娘亲将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可自己却连一份合她心意的礼物都想不出来。
似有感应一般,那沉浸在睡梦中的小娃娃竟在她娘亲纠结万分的时候,发出了尖细的声响,顿时,心头那才聚集起来淡淡的愁绪被吹散了,当年娘最在乎的不就是她们无法有自己的子女吗?这孩子是上天赠给她们俩的宝贝,何尝不是给娘最大的礼物,娘亲所要的不就是自己能够快乐幸福吗?“晋,娘看到雪儿,一定会喜欢吧。”
秦晋看着那粉琢玉雕的小宝宝,眼中透着宠爱:“嗯,雪儿那么可爱,娘亲一定喜欢。”
“那就把她当礼物送给娘亲吧。”
“阿?”秦晋一愣,随即看到了那小人眼中的浓浓笑意,知她打趣,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礼物好是好,只是你不怕累着娘?”
“是哦……。”好儿嘟着嘴,小脸故做正经:“看来还要好好想想。”
“嗯,再好好想想”
“买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