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灶不大,忙着拆包将小菜装盘的好儿,在那人踏入房门的第一步时便察觉到了,回眸向她一笑:“怎么来了?不陪师傅聊聊吗?”
挽起衣袖,秦晋在一边的水盆稍稍清洗了一下手,“老人家等着上菜呢,两个人一起弄,快些。”说完便自觉自动地走到好儿身边,帮着打下手。
这人对自己的细心体贴,她怎会不懂,不点破,侧身给她让出空位,将装菜的活全数交给她,自己则专心地摆弄那锅她费了好大心思的鸡汤。
小心地揭开锅盖,香味伴随着热气扑鼻而来,取了小勺,轻轻的舀出汤汁,吹凉,递送到秦晋嘴边,“来,试试味。”
张口,将妻子喂送到嘴边的鸡汤喝下,那香醇浓郁的美味顺着她的喉,迅速的扩散至全身,浓浓的暖意由心底升起,秦晋只觉得她喝下的并不是鸡汤,而是妻子对自己的一片深情。
“怎样?”早已从她的神情得到了答案,好儿还是忍不住询问,想要亲耳听她说出。
点头,深深的看着心中最爱的人,“很好喝,很好喝。”嘴拙的傻人努力想要表达她此时的感受,却只能吐出这简单的三个字。
一抹绚烂的笑在眸心深处绽放,勿需秦晋说更多,她懂,她明白,也已然满足。
眼神交汇,无声,却能完全地读懂彼此。
秦晋看着这个脸上写满幸福的女子,不由得再一次的感谢上苍,能让她们遇上那位医术高超老人家,谁都会想到,一条烤鱼竟能换来好儿重新站起。
日子一如往常,乡村小院内还是和平时一样,秦默为养活一家在外奔波,林霜操持着家务,好儿则安静坐在窗边,视线随着在院中打扫的秦晋来来回回。
看了好一回,直到秦晋跑进了柴房,好儿这才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开始专心的绣起了手上的帕子,前些日子,娘亲已经开始着手教她一些简单的女红,这让她十分的高兴,虽然这些年在家人的细心照顾下,她已渐渐走出了残足的阴影,可是,每当她看着家人忙碌时,那淡淡的失落总会浮上心头,不想成为一个只会被人照顾的废人,成为这个家的包袱,她也想为这个家,为那些关心爱护自己的人做些事。
一针一针小心的绣着,这帕子很快就能完工了,这是她独立完成的第一件绣品,想到此处,又抬眼望向窗外,一抹淡淡的笑,在小脸上化开。
秦晋将劈完的柴全数放入柴房,今日她所要做的活总算是全做完了,洗了洗手,便急急地跑回房里,进屋就看到了端坐桌边,低着头,专心绣着帕子的小人,生怕自己吵着她,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另一旁,静静的看着好儿,秦晋觉得这时候的好儿与娘十分的像,由不自主的开始想象着好儿长大的样子,侧眼看着那张漂亮而又专注的小脸,直觉地她认为,好儿将来一定会比娘更好看。
好儿感觉到了秦晋的视线,却没有理会她,集中精神直至最后一针收了,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从绷子上取下帕子,总算完成了呢。
“绣好啦?”见她收了工,秦晋这才敢出声。
“嗯”女孩扬了扬手中的帕子,回了秦晋一个灿烂的笑,将帕子递给她。
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接过那块帕子,一朵漂亮的莲花在帕上绽放,秦晋小心地用手指摸着那鲜活的花,不由得对好儿十分的佩服,娘也曾教过她,在手指被扎得满是小孔后,她放弃了这对自己来说有些困难的活,果然只有好儿这样心思聪慧的人,才能绣出那活灵灵的图案呢,抬头由衷的赞叹:“真好看,你手真巧。”
得到了夸讲,好儿嘴角扬得高高的,“喜欢吗?”眼眸深处带着期待。
秦晋忙不迭地大力点头,“嗯,喜欢。”
“那,送给你。”在听到秦晋说喜欢的同时,期待变成了喜悦,早在她下第一针时,她就想好了要将这帕子送给这人。
眼睛瞪得大大的,秦晋脸上满是惊喜,这真的是要送给自己的吗?看了看好儿,又看了看帕子,这可是她头一回收到好儿送礼物呢,还是她亲手绣的,想到此处,不由得更加的高兴,反反复复又看了好久,这才将帕子小心的折起,收到怀中,她要好好保存着。
见她像藏宝贝似地收着自己送她的东西,好儿有一种从没有过的喜悦说不出的满足,她总算能为身边的人做些事了。
将家务事全都做完,林霜回到房中,这几日总觉得有些乏嗜睡的很,正打算小休片刻,却没想到,每日都要未时过后方才回家的丈夫突然提前归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神采奕奕的老人家。
不等妻子开口,秦默已经主动介绍开了:“霜儿,这位是洛仲洛大夫,这几日你身子不舒服,我请他来给你瞧瞧。”
林霜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一阵感动,这个看似粗野的男子,对自己总是那么的细心。
洛仲为等那山药长熟,不得不在此停留一阵,本着医者心,他租借了一间民居,开起了药庐,当起了小村里的临时大夫。
“有劳洛大夫了。”虽觉得秦默特意请大夫给自己看病,有些小题大作,但她又怎么能推却他的好意,林霜请洛仲坐下,自己则坐到了另一侧,伸出了手。
洛仲略打量了一下林霜,伸手搁到了她的腕上,指尖触及脉络,只是几下,他已心中一片了然。
“怎样?”站在一旁的秦默有些紧张。
收了手,洛仲拈着胡子,摇头晃脑,却不开口。
这一来,秦默更是担心:“洛大夫,霜儿她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了?”
看到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关切的猴急样,洛仲忍不住逗弄他:“这病无药可治。”坏心眼地顿了顿,果然看到那人脸色一下变得样,两道浓眉几乎纠结成了一条,又停了片刻,这才不急不慢地继续:“九月之后,瓜熟地落,不医自愈。”
这话一出,可乐坏了秦默了,他虽然脑子转得慢,可瓜熟地落他听的明白,看着妻子眼中是那藏不住的惊喜,顿时傻呵呵地笑个不停,竟连话都不会说了。
听了这消息,林霜先也是一阵欣喜随后又不免添了丝忧虑,这人有了自己的亲骨肉还能对好儿那么关心吗?转念,想到秦晋,他能将一个全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细心养大,又怎会厚此薄彼,这心也就落下了,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小腹,这里有她的第二个孩子呢。
“小娃娃,原来你在这里呀,可让我好找”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夫妻没有注意到偷偷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秦晋,倒是洛仲发现了那个小小身影。
被发看到了,秦晋只得红着一张小脸,走了进来,早在秦默带着洛仲进院,趴在窗前的两个孩子就认出了这位老人家,家里少有人外到来,何况这位老人家给两人的印象深刻,好奇之下,决定由秦晋出来打探。
听到洛仲的话,秦默奇了:“洛大夫认得阿晋?”
拈了拈胡子,洛仲笑着点头:“不止认识,她还请我吃了鱼,”他住到村中后,便留心那日在山中遇上的孩子,却一直没有遇到她们,对于另一个孩子的脚,他可是放在心上:“怎么不见另一个娃娃?”
秦默听到这话,心念一动:“洛大夫,您能不能给我女儿也瞧瞧。”每当看到这孩子到了冬季受的那份罪,就是他这么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都觉得不忍。
林霜听到他这话,心中最后一丝的顾虑消失了,看着眼前这位鹤发童颜的医者,虽然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失望,但她心中还是期盼能有奇迹出现,不由得也跟着动了心思。
“带我去看看她吧。”本就有意,听到他主动开口,洛仲自然是一口答应。
好儿坐在桌坐,等着秦晋回来告诉她消息,却没料,所有人都跑进了屋子,双眼望着那位老人家不免有些心气,烤鱼的事,她还记恨着呢。
“女娃娃真记仇。”洛仲看出好儿心思,忍不住逗弄。
被人看穿了小心思,好儿小脸一红。
“好儿,这是洛大夫,”林霜走到女儿身前,为她介绍,听到对方是位大夫,好儿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那很久以前的往事又浮上了心,不由的有了些许抵触,低下头一声不吭。
“好儿,让大夫看看好吗?”林霜明白女儿的心思,轻声的询问。
抬头看了一眼娘亲,又看了一眼秦晋,思量了片刻,倔强的女孩点了点头。
被秦默抱到了床上,脱了鞋,裤管卷至膝盖,一双扭曲畸形的小脚暴露在众人眼前,好儿有些不自在,紧抿着小嘴。
洛仲走到床前,一改之前的嬉笑样子,神情变得认真而又专注,指轻轻的按了按小腿,长期缺乏运动,肌肉已经萎缩,细细的摸着骨头,眼中浮现出一丝困惑:“这孩子的脚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四岁”答着话,林霜眼中有着难掩的内疚。
看出了林霜眼中的那份自责,没有再多问,从怀中取了金针,在足踝处扎下,好儿的脚不自觉的缩了缩,洛仲眼中划过一丝希望,又在另几处扎了针,“娃娃有啥感觉没?”
“有些刺痛”好儿如实的回答。
听到好儿说疼,秦晋站在一边,却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小手抓着衣摆,两眼死死盯着,大气都不敢喘。
又花了一些功夫检查,收了针,洛仲细想了片刻,心中已经有了主张。
“洛大夫,这孩子的脚……”秦默先林霜一步发出询问。
秦晋无声地走到床边,将好儿扶好,扯了被给她盖上,趁人不注意两只小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静静等着答案。
“这孩子的伤时日有些久,当初没能处置妥当,又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不过好在经络虽损却没有完全的坏死,我有把握让她能站起来行走,但要和常人一般快走奔跑,只怕是不可能了。”说到这里,洛仲不无可惜,这孩子若能早些遇上,他定能让她和常人无异。
这话一出,无疑给了一家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大夫这是真的吗?真的能走?”林霜早已是控制不住心绪,声音发颤,比起知道自己怀上了第二胎,这孩子能够行走更让她惊喜,好儿能够再站起来,对她来说已是天大的恩惠了,这一刻,她竟然有些无法相信她听到的,拍了拍妻子的肩,秦默半拥着她,默默地安抚着她。
“只是这医治的法子,却有些痛,骨已长歪,要想能站起来,必须将骨折断重塑,孩子你可忍得住那痛?”洛仲走到好儿跟前,看着这个骨子里透着倔强的小丫头。
两只小手都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力道,好儿侧过头,正对上秦晋那双满是担忧的眼。
只是一瞬,她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