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堂下无端可惜连连,恰好萧综返回宴堂,神色平淡,闻众人叹道徒有美酒佳肴,却无歌舞助兴,一时确有为难,正欲差人请来戏班舞姬,女仆匆匆进堂喜报,萧综随即说与众人,众人叫好,斟满了酒盏,坐稳了醉身,期待着歌舞上来。
未消片刻,六位舞女徐徐点着急步上了堂,分开两侧,均着绛红舞衣,眉眼带笑,众人叫好连连,还未罢休,堂外又入一女,小步急急若无声,搭袖遮面似羞花,一身粉锦轻纱,坠髻偏梳,银簪摇摇,金钗曳曳,额上点花黄,淡脂映腮红,梨涡浅浅,腰身曼曼,玉手挽轻纱,桃口含琼苞,人间何遇此佳人,非是仙子却胜仙。
众人看呆了眼,温酒不饮,果食不进,口中赞妙呼好,子英略带羞涩地降下袖口,众人伸长了脖颈看去,顿时身儿软盏儿翻,更有甚者从宴桌上倒了出去,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声乐一起,两侧舞女摆袖弄身,子英袖纱一展也随之舞将起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一蹈一舞拨云日,一歌一曲醉琼风,众人交头附耳,赞不绝口。子英最爱这首曲子,却不记得是向林告诉她的,也不记得正是那次之后她才偷偷学会的。
“想不到大人府内匿着此等美人儿,我等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呐!”席上一客酒气冲天,醉醉笑道,众人点头应是,坐在上席的郑世杰却微皱眉头,斗胆凑到萧综跟前,“扰问大人,此女子是何来历?”萧综喝得迷迷愣愣,似醉非醉,“本官也不深知,只知妻室唤她阿妹,想必是亲姐妹吧...怎么?郑大人看上眼了?”郑世杰连忙为萧综斟上酒,只道随便问问。
宴罢,众官家友人尽皆散去,萧综平日不好吃酒,今日却喝得酩酊大醉,忽而啼哭忽而大笑,嘴里咕咕囔囔也不知在说什么,伏连昭吩咐侍卫将他搀回房歇息,正欲离去,郑世杰笑呵呵地拜到身前,“下官广陵郡太守郑世杰拜见夫人,祝夫人与皇孙安康多福。”伏连昭看了看他,“原来是郑太守,宴席已毕,大人因何逗留不去?”
郑世杰道:“夫人,适才酒席间,下官得见令妹尊容,对令妹一见倾心,念念难忘,不知能否私见一面...”伏连昭微微一笑,“原来大人怀着如此打算,不过此事尚须问过小妹,今日天色将晚,大人明日再来,便知结果。”郑世杰不好再大胆,拜辞离去,寻了家客栈暂且住下。
伏连昭见郑世杰仪表堂堂,年轻有为,既有家世又有胆才,思量是个好儿郎,便将约见之事说与子英,子英还是像之前那般执意推脱,伏连昭却再三相劝,子英无奈妥协,思量正好借此机会让阿姐死了这份心。
次日,郑世杰同子相再访刺史府,伏连昭将他请到后堂,寻了半天才找到子英,却见她扮一身男儿衣裳,摇着折扇,阔着八字步,模样虎虎咧咧,伏连昭惊得差点认不出是她,忙忙劝她换身女儿衣裳,子英不肯,伏连昭实属无奈,思量再梳妆打扮怕已来不及,便让子英就这样入堂见面。
子英扇子一挥,昂着头迈进后堂,郑世杰也是一惊,疑问何人,子英说起昨日席间歌舞,郑世杰诧异之下拜道,“娘子奇人,女郎时美若天仙,扮作男儿亦是俊秀动人...”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向杰的影子,子英这番打扮,倒让他忆起了什么,昨日宴席之上,郑世杰已经有所疑心。
“公子,小女子平日里好扮男郎,昨日要不是阿姐逼我,我才不愿蹈什么歌舞呢,哪有舞刀弄枪来的痛快。”说着扔掉折扇拍桌而坐,气鼓鼓地去摸腰身利剑,却是忘了配戴,尴尬一笑,“公子稍坐,小女子去去便来...”郑世杰看出了名堂,“娘子可是要寻一剑?”子英点头笑笑,郑世杰大呼,“子相何在?!”子相闻声入堂,郑世杰抽出子相腰间青蛇宝剑,递给有些发愣的子英。
“娘子既喜舞弄刀剑,何不舞上几招让下官开开眼...”郑世杰早已看穿了子英的小心思,索性顺水推舟,让她自己难堪自己。子英接过宝剑不知所措,眨眼间灵机乍动,操着宝剑向郑世杰手臂刺去,郑世杰惊在原地,子相却是眼疾手快,跨上去打开子英手臂,瞬时宝剑落地,子英也倒在一旁。
“放肆!”郑世杰故骂子相,子相捡了宝剑应命退去。郑世杰随即跨过去扶起子英,接过她的手腕欲问何恙,子英气上心头,挣开手跑了出去。不大一会,伏连昭携着子英又入堂来,愤愤责问缘由,郑世杰据实相告,子英另有说辞,一时间争论难休,伏连昭听得烦躁,将郑世杰请了出去。
郑世杰平白无故吃了曲闷,心气愤愤,同子相悻悻离开,却未作罢返回广陵,还在昨日客栈住下,只是子英这般一闹,再想接近她难上加难。不管她是不是失踪的许向杰,经过昨日宴席一见,郑世杰也被天仙般的子英迷得神魂颠倒,他看上了她,怎甘心就此作罢。
王秋婴‘背叛’了他,郑世杰起初怒愤难平,上任后多次派人搜寻她的下落,未果,心中怨恨,差人秘密盯紧秋婴老家小宅,王母在外躲避有些时日,料想风头已过,别了戚家赶回小宅,时值深秋残昏,人客寥寥,王母还未进门便被杀手杀死在门前,可怜秋婴远在建康,日夜思念母亲,本打算来年开春回乡探望,谁料老母却已命归西去。
郑世杰解了心头之恨,不再搜寻秋婴的踪迹,他的心里已经没有秋婴的音容笑貌,当初那份让秋婴惶恐的爱意也已荡然无存,爱到底是什么,恨又是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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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夜里,吴淑媛唤来伏连昭,将亲手为孙儿纳的小鞋交于她,伏连昭谢过之后回到房内,却不见小儿踪影,惊慌之下夺门大喊,侍卫下奴闻声赶来,闻言乱作一团,前府后院匆忙寻找。
伏连昭急火焚心,似要哭出来,这时子英赶到,“阿姐勿慌,适才姊夫来过,想必是他抱了去。”伏连昭闻言匆匆去寻萧综,子英紧随其后。
侍卫携了灯笼火把挨处搜寻,寻到后院时,但见一屋烛火闪烁,透过窗户看见一拉长变大的人影端立房中,侍卫猜疑窃贼乱入,悄声摸将过去,聚神间又闻阵阵婴孩的啼哭声,不禁心头发颤,待摸到门口时,几个侍卫缓缓拔出腰间利剑,利剑映着寒月森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