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均觉得这个“拔剑自刎”来得太过突然惨烈,别说那时就在当场的端扶不能接受,就是作为这些听故事的人也都不能接受。
“端扶万万没想到玄滢宁愿自杀也不愿意为了她而脱离摇光,说到底自己还是比不上他的‘道’,她一时间惊怒交加,沉痛难当,强烈的情绪激荡之下,竟入了魔怔,迁怒于恩师迁怒于整个昆仑,她一解去自身咒枷,瞬间灵力暴涨,再加上魔气缠身,当真是神魔出世无人能当。我本来在此修炼,一望天象便看到昆仑山顶彤云密布气流涌动,便猜出是昆仑神殿大乱,急忙使个‘瞬身法’赶到曦光殿,以阻止她酿出大祸来。所幸她并未造成过多杀戮,我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她一身的黑气,面目狰狞,头发不断生长着,几乎要铺满曦光殿外的长阶,这些都是魔化的初征。她一心想要冲入殿中推倒天尊圣象,摇光派也算是被逼入穷巷,就连明镜真人也敌她不过,只能联合诸人法力一起制造结界壁阻止她再向前冲,但此时的端扶灵气何等强悍,再加上意识昏聩魔气入体更增凶狂,区区一个结界如何能挡得住她,我赶到时结界已经出现裂缝濒临崩溃,连忙瞬身到端扶身后,急急在她背上刺出七根定魂针,封住她的灵脉,这才让她魔气泄出安定下来。唉——其实这样钉她极伤她的身体,我其实也心疼得要死。”
一向秉着“打死也不说话”精神的小透明冲云子却突然打断道:“等等,尊驾提到的这个定魂针,可否传授给在下,在下愿用三瓶九转紫金丹来交换,如何?”
众人皆鄙视地向冲云子望了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太没眼色,如今两方是就算不敌对也不可能成朋友的尴尬关系,今天能侥幸免去一战就该谢天谢地了,他倒好意思去学人家的本事。
冲云子虽然没眼色,但是也不傻,能解读出来众人眼中对他不满的意思,便道:“你们也不用如此看我,非我觊觎她天狐族的密技,而是想着若是学了将来于我们降妖伏魔也有助益,至少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伤亡,何乐而不为呢!何况一码归一码,我看这位紫老板也不像是个小气的人。”
晏青璃一听之下不由改观,觉得这个冲云子也不是个一味沉默刻板的人,一番话说来也是头脑清楚严丝合缝的,顺便还不忘挤兑一番。
紫月流音冷笑道:“我自然不会小气,只是这门技艺得有两个诀窍,一则须得出手如电,二则是要你的修为至少得与对方不相上下才行,若是相差太远,对方灵力反弹,你就是用五方真英千锤百炼出来的针也会被凹断的。呵呵!”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就是说你道派每每所谓的降妖伏魔,都是出剑阵法阵动辄数人合围齐上才能得手,单打独斗的能力极差,当然修为上比之一些高阶的妖灵精怪也要差得多,这一手封别个灵脉的法子交给你们也是无用,别丢人现眼了。
冲云子待还要说什么,晏青璃连忙制止:“好了,听她说下去。”
她深感这个算作她师叔辈的端扶仙子,很可能就是此番能否交涉成功的一个切入口。
紫月流音接着说:“端扶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一派恢宏规整的修仙道场被自己毁得面目全非,同门师兄弟也多有负伤,很是歉疚。我也代她向明镜师尊一干长辈道歉赔罪,同时也道明了我二人的真实身份,明镜真人明知实力悬殊,自然不敢留难我们,但是端扶不准带走玄滢的尸首,端扶心里也明白玄滢一心在道,宁死也不肯离开昆仑派,所以怎么也样让他尸骸留在昆仑,我当时看着她明明不舍却不得不咬牙放弃的可怜模样,也一般的难过。”
晏青璃喃喃叹道:“唉,向来情深,奈何缘浅!这个端扶仙子,第一次是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贬,第二次又看着他当场拔剑自刎,想来一颗心已是千疮百孔了。”
紫月流音道:“这还不止。之后的一百多年她都与我在此相依相伴勤奋修炼,我们互帮互持,修为都突飞勐进。我原以为她一颗心已经定下来了,不会再去想那个小仙,便觉着是不是该带着她一起回山海界算了,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而且这些年过去,想来族长的气也该消了。谁知……唉……”
晏青璃一颗心也随着她一声叹气而吊起。
“谁知,那日她本来是去罗浮山采集千年石朱果的,回来的时候又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与一百多年前那次回来时的神情一样,我便猜到她应该又是遇到那个命里的冤家了。听她说这次小仙投身在北祁国一个士族之家,自己也很上进,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一个兵部的大官儿,反正我也不知道那是啥,只觉得这次至少是个尘世中人,于她而言阻力应该不会再有那么大了。说实在的,这近两百年间,她的两次恋爱把她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不算,把我也弄得心力交瘁,也不敢再报太多奢望,只希望她能平安顺遂便好。后来我看她如愿嫁给玄滢的转世高承,而对方也对她极爱惜体贴,也就没再继续跟着她,自己独自回山海界去了……”
“然后呢?”
紫月流音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沉默良久才说:“后来,又过了几年,大概在我成年的前一个晚上,我正睡着突然青光一闪,端扶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因第一次离开她那样久,乍然再见如何不惊喜万分,便紧紧地将她抱住,她任由我抱着许久才说说出一句话来,问我是不是明日还是准备变为男身,我当然斩钉截铁地答道是,她便不说话了。我觉得古怪得紧,心头一惊连忙将屋内所有的灯火齐齐点燃,前后左右仔细打量她,看她是不是又受了伤,这样突然返回山海界本来就够奇怪的了。直到确定她一身完好,全无受伤的痕迹,我这才放下心,但是马上就感觉到不对劲:她似乎过于安静了,以往在我面前的颐指气使任性妄为的劲儿全没了,一双灵动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彷佛被抽去魂魄一样,像一具行尸走肉,倒不如那满身血污一身悍勇不计后果的状态,至少那还是鲜活的生命。我担心急了,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摇头不说,但是要我答应她一件事,我平时就是对着她或撒娇或威逼的要求一概都答应,何况如今这凄楚可怜甚至有些黯然绝望的央求,自然是一万个应承,不过她这个要求确实也算断送了我的一生啊!”
“莫不是要你答应做女子?”
紫月流音道:“是啊!我想了几千年的事情,就是要做个七尺昂藏的男子汉,结果、结果、可哪怕是如此违背我的心意,我也依然答应了她。”
晏青璃若有所思道:“端扶也是煳涂了些,大概就是世间常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其实她没有想过,这两百年来,甚至这一万年来,参与她生命最多的却是你,陪伴她最久的也是你,她只以为她与那个小仙牵扯三世闹得轰轰烈烈的是情,殊不知与你这样相知相依细水长流的也是情啊!说到底她追求的情太过自以为是了,总是得不到才想的万般美好,真正得到了才发现这份情根本就不完美。”
紫月流音突然定定地看着晏青璃,眼眸盈盈闪动。
其实晏青璃说这番话一面是有感而发,一面也是为了投其所好,将这个实力高出几倍段位的神族人物说感动了说高兴了,或许直接能免去一战,甚至也能跟“偷渡”去无间界的生灵一样,走个后门就能直接拿下看门的妖兽。
“你这番话真是深得我心,她临走时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走?她去了哪里?”
“她说她这一世过得很心累,且越是修炼就越是迷茫,闻言西方的西牛贺洲有如来传经,修的是‘明心见性,证悟因果’的空妙法门,她在道界想不通的道理去佛界也许能参个明白,到时候她若真能参佛入圣,修成个金身菩萨,与我可能就要东西永隔了,我说我要随她一起去,她说她尚有事情留待我去做,既然应承了她便要应承到底。”
“是什么事呢?”
“便是守在这个幽冥地界,为她的孩儿渡劫。”
“孩儿?”
众人又是异口同声,吃惊到合不拢嘴。
“是的,是她与那个高承生下的孩儿,她说她算到他二十七岁时会有一个生死劫,且劫后还有一劫,这一劫至关重要,若是渡得好就是飞升成圣,若是渡不好便要灰飞烟灭,应劫之地就在这幽冥地界,我只需等在此地便是。我问要如何帮他渡劫,她说只要一切听从她孩儿的吩咐尽一切力量保护他就是。听到这里我才知道,她为何央求我变成个女子,想来是觉得我若是变成男子性格自然刚强自负,未必会完全听从她的儿子;但若是成了女子,自然是会被继承她优良血统的俊美儿子所折服吸引,多些柔情出来,加上我对她本来的情分,想来就驯服多了。”
晏青璃道:“是啊,父母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经过这第三世,她倒真是成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