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千盈的坚持不懈之下, 小组成员被一个接一个的从睡梦中唤起。大家聚集在实验室里,共同分享了困意、惊吓,以及清晨四点钟的朝阳。
凌晨两三点钟被强行叫醒, 大家心里难免都有点忐忑。
毕竟叶千盈是那种相当能干的组长, 一般来说, 有什么事她能自己处理的,就不会让组员累到很晚。除此之外, 半夜里把大家叫起来,这还是分到叶千盈手下的第一次。
等他们共聚在实验室里,彼此交流了一下情报——哦, 原来是为了做实验啊,那他们就放心了。
做实验不是什么大事, 之前的实验或者数据出问题了, 那才是大事不好。
整个小组里,除了叶千盈这个跳级如飞升的bug级人物,大家都是一级一级老老实实读过来的。所以他们知道, 半夜响起的夺命连环call, 基本就是和午夜凶铃持平的噩耗。
一般来说,这样急促的电话通常意味着:仪器突然坏了/数据就是不对/你的课题被别人先做出来了/导师意外住院了。
结果只是叶千盈有了新的安排和研究方向,需要他们做实验?
那不是太好了吗!
叶千盈刚刚宣布了自己的安排,便见大家纷纷摩拳擦掌, 脸上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天喜地。
叶千盈:“???”
嗯?居然这么配合的?大家都很支持她的工作嘛!
于是,一整个小组的人都高高兴兴地运转起来,每个人都乐乐呵呵地走到自己应该站在的岗位上,大家其乐融融,现场气氛和睦到简直能拉出去拍一个《幸福一家人》。
半分钟后,突然有人反应了过来。
“等等, 组长,您刚刚是说,您想清楚那个噪声反应该怎么处理了?”
“啊!什么?!”
“这不是我们一直在纠结的问题所在吗?”
所有人顿时困意全消,连眼中最后一丝迷蒙都消失不见。他们用一种闪闪发亮的眼神紧盯着叶千盈不放,就像是他们的组长不知何时突然变成了一堆人形的金子。
叶千盈:“……”
饶是以叶千盈的心理素质,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都不由得朝后稍稍退了一步。
——由此可见,把大家从被窝里强行拽起来,也不是一点副作用都没有的。
……
一整个月,所有人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实验室里。
基地的其他人察觉了叶千盈研究组最近的异常之处。
有关系好的同事好奇,想要多问两句。然而,叶千盈研究组的成员们,他们步履匆匆,他们神情恍惚,他们和其他同事叠加不上作息,不要说根本问不着,就是问了也白问。
但与此同时,一种奇妙的气氛,也悄然在基地里升起。
有少部分人敏锐地嗅到了一种特殊的气息,它代表着新的变革、新的开始,以及一条崭新道路的雏形。
……
其他人的猜测、好奇或者探究,此时此刻,距离叶千盈都很遥远了。
她带领着自己的研究组,处在一片热火朝天的氛围里。就在这个实验室,就在当下,再没有任何事情,能比他们眼前的工作更重要。
叶千盈紧盯着电脑上显示出来的数据:“容错量子?”
研究员的声音很是肯定:“容错量子的错误率为0.7795%,不显著低于阈值。”
叶千盈又问:“费米子束缚确定?”
很快有人回答:“非阿贝尔统计成立,理论上费米子被束缚,变为两个任意子。”
那么……“观察到零能模?”
距离叶千盈最近的助手脸上已经不知何时带上了大大的微笑,她深吸一口气:“零能模纯净度高,体系构建稳定。”
叶千盈的手指下意识攥住了桌边,她的指甲前端已经泛起了一圈白色,但她脸上依旧是一脸的从容自若。
这个月的第三次,不出意外,也是这个月的最后一次,她和自己的组员们核验着最终成果。
叶千盈的目光依次从自己的组员脸上划过,她晶莹的瞳仁倒映着这些可爱同事们的影子。每个人都整齐地抬头看着她,连脸上的表情也几乎如出一辙。
不知何时,实验室里突然安静下来。除了仪器运转的低低嗡鸣,每个人都下意识屏住自己的呼吸,让喘气声微不可闻。
直到,他们听到叶千盈终于宣布了那个代表着胜利的消息:
“那么……我们的实验成功了!”
马约拉纳零能模的验证,便意味着可以用非阿贝尔任意子进行拓扑量子计算。换而言之……
“这是我们在拓扑超导体上的一小步,却是量子计算机的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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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千盈的最新发现和实验报告一起,很快就呈递到了陆院士的案头。
陆院士的名下不止主持着这一个项目,每天单是直接间接发送到他邮箱里的报告就有几十份。到了他这个层次,如果想清闲可以清闲一些,但如果自己愿意忙,那真是多少事都忙不过来。
陆院士是个负责任的人,所以他一直很忙。
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很快就注意到了叶千盈交上来的文件,并且把她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详谈。
这倒不是陆院士偏心,因为叶千盈是自己徒孙的缘故特意关照,主要是助理给叶千盈的文件排队时,安排的位置好。
原因很简单:陆院士手下虽然有那么多项目挂名,但关于铁基超导的项目,肯定是他最为上心的一个。而叶千盈在陆院士这里,更不是没有什么存在的小透明,正相反,这个小姑娘给院士带来过不少惊喜。
因此,助理直接把叶千盈的报告放在上面。
果不其然,陆院士看过之后当即拍案叫绝,连下午要出席的一个活动都推了,特意空出来一个下午留给叶千盈。
助理礼貌地引着叶千盈走进陆院士的办公室。他主动替叶千盈把门合上,在那扇门扉关上的前一刻,他听到陆院士激动的声音,好像他仍是个热血满怀的中年人。
“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么绝妙的处理方式!”
陆院士明明已经白发苍苍,可在真理的面前,他依旧那样的年轻。
对于陆院士迫不及待的疑问,作为思路的第一个突破者,也作为关键的首要发现人,叶千盈当然有义务解答他的疑惑。
正好陆院士今天下午的时间很多,因此在探讨问题之外,他甚至有余暇听叶千盈简单陈述了来龙去脉,关于她究竟是怎么产生了如此奇特的思路。
而在听完叶千盈的自述以后,陆院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学得多,学得广,真的就这么占便宜吗?
他有那么多的徒孙,有的人年纪都能给叶千盈当爹了,做出来的学术成果居然还比不上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子。
莫非,叶千盈是占了博采众长的便宜?
这个念头只短暂地在陆院士的心里打了个转,就像是石头一样地沉入了江心。他自嘲地一笑:还是算了吧,普通研究员要是照着叶千盈这一套学,只怕年过四十还一事无成。
叶千盈能这么“占便宜”,不是因为她学的广,而是因为她每一门都学得深啊。
放下这个有些好笑的念头,陆院士翻着手里的报告,认认真真地和叶千盈探讨起实验里相关的问题来。
问答之间,叶千盈又让陆院士惊讶了一次。
陆院士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就在同一间办公室,就在同样的位置上,他曾经和叶千盈有过一次交谈。
那一次谈话让陆院士对叶千盈观感甚佳,不久之后,叶千盈就提了级别,单独给她分出去了一个小组带着。
如果说,上一次的交谈性质更像是一场请教和考核,那么,这一次的交谈,便更趋向于平等的交流。
在陆院士没有看到的那些日子里,叶千盈的思路和能力,已经不知不觉地从新秀变为成熟。
这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陆院士摘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用更清晰的视线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女生。
“评副高了?”
“评上了,现在是二级。”
“还是有点低啊。”陆院士不由感叹道:“你就是缺资历。”
论才华论成就论手里的论文质量,叶千盈可谓样样不缺,什么年度考核之类的东西更不用问了。
她唯一吃亏的地方,大概就在于资历不够。
但是,资历不够不代表着不能破格提拔。
在绝对的天赋和才华面前,连规则都要为之让路。
哪怕心知肚明,以叶千盈的年龄和工龄,她现在的二级副研究员职称都已经是破格提拔,陆院士也不会说“已经提拔够了”。正相反,在他看来,叶千盈分明可以再往上嘛。
想到这里,陆院士的笑容愈发的和蔼可亲。
“小叶,我看你在基地里带人带的很好,做出来的成绩漂亮,经验也够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带两个项目?”
顶着叶千盈有点意外的眼神,陆院士微微一笑:“带好了项目,明年年中才好给你申正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