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见,蒋斌也换了新座驾,黑色的SUV沉稳大气,底盘很稳,即便在行驶中也毫无明显的颠簸。
夜婴宁拥着他的外套,本来兴致勃勃地想要看看窗外许久不见的家乡,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疲惫,几分钟后,她歪了歪头,靠着座椅轻轻阖上了双眼。
见她许久未开口,专心开车的蒋斌扭过头来,果然见她睡得香甜,他不禁伸手确认了一下她的安全带有没有系好,然后继续正视前方开着车,只是嘴角露出了一丝愉悦的笑容。
这么长时间没变,蒋斌感到庆幸的是,她一个人独在异国,从零开始,却让自己的事业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不过,他也很清楚,她得到这些,又付出了多少。
两个人在不同的国家,经常从凌晨忙碌到黎明,一个看着中海是如何天亮,一个看着伦敦是如何天亮。
车行四十分钟,蒋斌将车停下,见夜婴宁还没醒,没有着急叫她。
车厢里有淡淡的橘子精油的味道,清新怡人,知道她要回来,他特地去清洗了整车,也换了全套的坐垫。
睡梦中,夜婴宁孩子似的动了动鼻尖儿,这味道令她放松,也有些熟悉。以前偶尔失眠的时候,她都会点上一盏香薰灯放在卧室,有时候是薰衣草,有时候是柠檬柚子,更多的就是甜橙,在深夜中伴她入眠。
陷入一阵恍惚迷蒙,依稀间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和宠天戈共住几个月的那间公寓,他时常加班,回来得总是很晚,而她靠在床头边看书边等他。有一次,夜婴宁扛不住困意,就低着头睡着了。等到宠天戈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看到这一幕,总会心疼又好笑地把她唤醒,让她躺下继续睡。
她动动颈子,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随即睁开了双眼。
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好像对上了一双堪比漆黑夜色的男人的眸子,而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上,此刻满是怒意。霎时间,她犹如跌入无尽深渊,而他阴恻恻的目光,将她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孩子死了!是你不要他的!你害死了他!我要你活着,永生永世都承受这种痛苦!夜婴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你这个狠心的魔鬼!”
似乎有一股风吹拂而来,夹杂着凄厉的喊声,还有婴儿的啼哭,阵阵。
几乎就快要透不过气,夜婴宁伸手,揪住了自己的领口,拼命摇头,喃喃道:“不、不是的……不是的……”
“婴宁,婴宁,醒一醒!做噩梦了吗?”
肩头遽然一痛,像是被人捏住了,夜婴宁挣扎了一下,猛然睁开了双眼。
视线尚且还模糊着,只是思绪已经渐渐重回清明。
原来,只是一场梦。
面前摇晃着的脸一点点静止下来,是蒋斌,一脸关切地凝视着自己。
夜婴宁茫然了几秒,抬起手扶住额头,她慢慢坐直了身体,有些尴尬地问道:“我做梦了是吗?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蒋斌长出一口气,她再不醒过来,他忍不住就去掐她的人中了。
“没,你只是好像喘不过来气似的,倒是没有说什么。歇一会儿再下车吧,我给你拿瓶水。”
说完,他推门下车,从后车厢里取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夜婴宁。
她接过,小喝了两口,总算平静下来。
“下车吧,我已经没事了,别让赵姨久等,她该着急了。”
夜婴宁拿起手袋,和蒋斌并排走进安康花园。一年前,赵子秀原本的住处被开发商买走了地皮,给了一笔不菲的安置费,她又添了一些积蓄,在这里买了一处三室两厅的房子养老。
一进门,两人就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
夜婴宁几乎潸然,她虽然会做饭,但独自生活,平时极少亲自下厨。伦敦虽然有很多中餐厅,但口味已经改良过,到底不如家乡菜可口,只能勉强解解馋,算不得大快朵颐。
“哎呦,这洋面包也没把我们姑娘给喂胖了啊,怎么还是这么一点点。”
赵子秀闻声迎出来,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忍不住嘟囔着,抬起手,右手三根指头捻了捻,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瞬间逗笑了夜婴宁。
“赵姨,好想你。”
她放下东西,几步过去抱住了赵子秀,脸上湿湿的。
赵子秀犹如母亲一般的唠叨,瞬间就逼退了夜婴宁所有的不适,让她觉得,自己是被期待的,心里充满了归属感,属于游子的踌躇和不安一点点消散。
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夜婴宁胃口大开,赵子秀和蒋斌不停地给她夹菜,把她面前的碗都堆得老高。
“这回回来,还回去吗?”
赵子秀笑着问道,一脸期待,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对面沉默不语的蒋斌,气得猛地递过去一个眼神。
蒋斌不自在地抿唇,假装没看见,低头扒饭。
“参加一个好朋友的婚礼,顺便代替我老板看一下中海这边的专柜情况。后天晚上的飞机回去。”
夜婴宁咽下一口饭,如是说道。
赵子秀显然有些失望,但仍继续给她夹着排骨,小声道:“就不能再多住几天嘛……我让小斌请几天假,你们去那个什么浪漫度假山庄散散心。我听隔壁王阿姨说,她儿子媳妇上个月刚去过,特别好……”
夜婴宁愣了愣,显然也明白过来了赵子秀的意思,顿时有些尴尬。
蒋斌连忙把空碗塞到赵子秀手中,口中搪塞道:“再盛一碗。你别瞎嚷嚷,我可没空,局里最近搞学习,上头三天两头来调研,请不下来假。你要是想去,你俩一起去。”
赵子秀一见没戏,只好站起来去厨房盛饭,自言自语道:“我一老太太我去什么浪漫山庄……你呀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夜婴宁立即向蒋斌投过去一道感激的视线,两人像是做贼一样相视一笑。
晚饭后,蒋斌送夜婴宁回酒店。
她下榻的酒店刚好在护城河附近,这几年,中海大力治理城市环境,护城河比原本清澈许多,两岸又栽种了许多柳树。这个季节,刚好是新蕊吐绿的时节,一到晚上,河边散步的人很多,渐渐地,也成了中海一景。
“我们也在这边走走吧,前面就是酒店,这里人多也不好开车,靠边找个地方停下吧。”
夜婴宁笑着说道,她和蒋斌许久不见,聊聊天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两人下了车,沿着河堤慢慢走着,一时无话。
“你还好吗?”
“过得好吗?”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又问的是同一个问题,两人愣了一下,全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