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临后的内城大街上人烟稀少。她骑着马一路狂奔,她不知道要去哪,脑中只依稀想起珉佑从前带她去的城南的萃丰楼,她特别喜欢那里的杏花酒,珉佑看她馋便点了给她尝,但也不许她多喝,只说怕她醉了回府不好和姑姑交待。他哪里知道她的酒量,哦不,她和他说过她在家时的酒量,还有她消酒气的独门小秘技,他似乎总不信她,只不许她多喝,她便不高兴了,他便想着法儿哄她。
怎么又想起了那些事,似乎是自己还没醉的缘故,她需要更多的酒!她忽然特别想念那杏花酒的味道,于是辨了辨方向策马而去。
萃丰楼虽不是一流酒楼,但来往的贵客也不少,店小二一看这姑娘的打扮非富则贵,似乎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这不招呼怕会得罪人,但若是这样一个独行女子夜间醉倒在他们酒楼招惹上什么事端,他又应付不来,便向掌柜求助。掌柜斟酌了片刻先嘱咐小二去取酒,自己则亲自上前招呼。
“姑娘实在对不起,酒是有的,只是本店今日包间都有人了,这大堂怕是配不上姑娘的身份,您看......”
朵儿也不在意这些,有酒就行,但再想了想又问道:“掌柜的,你们这里还有更烈的酒吗?”
掌柜看她一个柔弱女子,杏花酒不够还要更烈的,心下有些犹豫。
“有是有,就怕是入不了姑娘的口,而且您喝的话……”
朵儿也不想和他多扯,丢了一两银子在桌上。
“够了吗?”
掌柜忙高兴地抓在手中,“够了够了。姑娘想要多少都管够!”忙让小二灌了满满四个酒囊帮朵儿送到了马上。
朵儿一手拿着一袋子酒喝着,一边漫无目的的骑着马向前行,她一点都不想回府,她有些怕看姑姑的样子,不管是生气的还是担心的。她彻底没了方向,只依稀向着家乡的方向一路而去。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马场前。这里的风有些凉,让她辨别入口的眼神清晰了几分。待确定后,她骑着马晃晃悠悠就想进马场,却被拦了下来。尚未到深夜,守门士兵自然是清醒得很,这样的时间怎么会有普通人敢骑马来这么重要的地方,这儿可不是谁都能轻易进入的。可看到是一个醉醺醺的年轻女子时,就更让他们疑惑了。看装束是八旗的贵胄人家,士兵们便不敢独断,客气有礼地和她招呼。看到她眼神里还是有一丝清明的,忙仔细询问起来。朵儿看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才想起进马场需要皇上给的腰牌。她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从马鞍的兜子里摸索出了腰牌。士兵一看那上面的印纹便变了脸色,忙派人进去通报。通报之人没多久便回来了,还恭恭敬敬地带了一个人来跟着朵儿进了马场。
跟着她的那人还挺懂事的,即不言语也不干涉她的行动。她便随心所欲地瞎逛,没发觉自己走着走着还是来到了平日里和珉佑玩陀螺的河边。她在亭子里坐下,抱着一个酒袋子对着小河里的倒影一口口地灌起来。
那烈酒虽然口感不好,但确实有效,小半袋下肚,朵儿竟觉得整个人轻快起来。她抬头看着对岸依稀可见的营帐和火堆,那星星点点的橘色在眼前俏皮地跳着舞,似乎所有的伤心都被驱散在了脑后。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身后的木台上有脚步声,她转头去看,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但似乎并不只有他一个,后边不远处还有人影。朵儿对着那身影笑了笑,抬起酒袋囫囵地问道:“要喝酒吗?我可有好酒。”说着抿了一口,可这入口的酒实在太辣,辣得她把五官都挤成了一团。她郁闷地抱怨了一句:“不好喝。”而后又笑着说:“不过够烈。”说着又要再喝 ,那人影忽然上前夺过了她手中的酒。她有些生气,噌地起身要去夺,却站不稳向前倒去。
那人将她抱起来时,他身上似曾相识的淡淡白檀香竟安抚了她一瞬间的惊惧。迎面吹来的夜风带着春天的湿冷让她清醒了几分,只是马场空旷,此时天上也没有月亮,只远处火堆的微光投在抱着她的人身上显出模糊的轮廓。朵儿醉眼朦胧的看着他,但实在醉得有点狠,视线无论如何都无法聚焦,她甩了甩脑袋,伸手去勾那人的脖颈,想要将他的脸拉近看一看。还没能使上两分力,那人便停住了脚步,倾头对她说了一句:“别闹。”
那声音低低的,带着能迷惑人心的尾音,竟让酒劲涌起的躁动安静下来。但她仍有些不甘心,如此近也看不清他的脸, 她转而用手去触碰他,想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样,那人却有片刻的僵硬,而后故意似地用下巴的胡渣扎她的手,她觉着痒,轻笑着缩了手指,只留下手心里他呼出的温热鼻息。
她被抱入了一顶帐篷中,微暖的空气又让她的意识模糊起来。他将她放在软和的毯子上,她仍记得方才的不甘心,趁他弯腰的间隙,她一手揽着他不让他起身,这下算是离得近了,那脸上的轮廓清晰了许多,只是帐子里没有点灯,仍看不到他的眉眼。
这轮廓有些熟悉,脑子里竟跳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她懊恼着又伤心起来。看她哭了,他竟没有动,只任她揽着他细细地呜咽。可她竟越哭越伤心,他便轻拍着她哄着。却听她忽然说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被逗笑了,那低沉的笑声也那样乱人神思,她抹了一把眼泪,赌气的说道:“你竟然笑我。”他没应话,仍笑得让人心烦意乱。她恼了,又怕他逃,双手紧紧地揽着他的脖颈,忽然灵机一动,用嘴堵了上去。
那笑声止住了,被揽着的人全身僵直不动,仿若她揽着的是一根大木桩子。周围变得极静,连帐子被夜风撩动的摩挲声都如此清晰。正当她满意的退后时,那木桩子竟动了,反过来堵住她的口疯狂地席卷起来。
朵儿觉得自己的脑子彻底变成了混沌,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除了一个名字在那混沌中翻腾着。待好不容易停下喘口气的时候,她脱口叫了一声“珉佑”。这一声轻唤让那原本要起身的人停顿了片刻,又俯身重新带起更汹涌的浪潮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