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这个本事吗?”
阿缇停住抽噎,紧盯着夜离,泪汪汪的鸳鸯眼里充满痛楚的期望,绝似子熙当年在永安宫出嫁时跟夜离决别的眼神!
夜离浑身颤起一阵悸痛,仿佛心尖被割了一刀似的,好想好想伸出双臂搂住阿缇,给她温暖的抚慰,可是只敢这么想,却不敢那么做。
他疼怜而热烈地注视阿缇道:“熙儿放心,怪哥哥有这个本事,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弄来这虎骨,给阿妈治好这尸虫病。”
夜离疼惜而热烈的目光犹如燃烧的火焰一样,顿时叫阿缇莫名其妙的娇脸发烧,小鹿乱撞。
她急忙揩去泪水,掩饰紧张的情绪道:“那我就谢谢你这个怪哥哥了。好了!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我们也歇息够了,现在开始去采药吧。”
话落处,阿缇心慌意乱地抢过那叠草药识别图,小心翼翼地放回荷囊里,然后背起药篓,快步走离大岩石去了。
夜离亦觉失态,搔首讪然,随后走下了大岩石。
二人一前一后走入了山林,开始寻找草药来挖采。
尽管这一大片山林郁郁蓊蓊,但毕竟已是残冬时节,无数灌木丛早已叶枯枝败,狼藉一片,大部分野生药草也已茎叶干枯,十分难找。
好在阿缇有丰富的采药经验,在山林寻找些时,便寻找到了一株大黄,急忙卸下药篓,取出镰刀和药锄,先用镰刀将周围杂草清理一遍,然后拿起药锄小心挖将起来。
夜离欲想帮忙,阿缇却叫他“去去去”,去别处找草药去,夜离只好讪然走开。
等阿缇挖完一株马蹄大黄并装入药篓时,夜离也已经在附近找到一株野生三七,遂急叫阿缇赶快过来。
阿缇提起药篓,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夜离则迫不及待地抓过药锄开挖,阿缇在一旁连连叫“小心小心,小心挖坏了药”。
二人沉浸在寻找和挖采草药的愉悦之中,一时阿缇找到一株大黄,一时夜离找到一株三七,一时阿缇又找到一株崖姜,一时夜里又找到一株续断……你叫我喊,我挖你捡,忙得不亦乐乎。
二人热火朝天地忙了大半日,连荷囊里的干粮玉米巴都忘记吃,挂在药篓上的茶水竹筒也没有动一下,原来二人在挖采草药时,魑/魅/魍/魉/一直吹风送凉,因此丝毫感觉不到累乏。
当阿缇终于在无意之间、瞥见地上的树影往东边拉得蛮长时,这才发觉天色快要暗下来了,再延误时间只怕要摸黑下山了哩,于是她再不寻找草药,慌慌忙忙收拾镰刀、药锄和药篓,准备下山回家。
而此时药篓里已装了不少药草,可谓收获颇丰。
收拾妥当,阿缇正准备背起药篓,却被夜离抢过药篓背在了背上。阿缇心中涌起一阵羞涩的温暖,也没有说话儿,兀自前头带路去了。夜离暗自喝退魑/魅/魍/魉,跟行在阿缇身后。
双双迎着落日的余晖,慢慢走下了残冬侵染的度云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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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吊脚草屋时,夕阳早已沉入西部群山,荒野一片黯淡无光。
阿缇为了省些灯油,就草草下了四碗玉米疙瘩,权且当作晚饭,胡乱吃过。
至于阿妈阿哥的药汤,早晚两次,早已备好,热一下,奉上就行。
而明日上山采药时的干粮也不须准备,因为今日的干粮玉米巴还没有吃哩,正好留给明日备用。
当晚寝息时,阿缇又将夜离领到阿雷的房间,照旧先用麻绳捆绑起来。
阿雷在旁边瞥着阿缇一圈一圈的认真捆绑夜离,就忍不住道:“阿妹,阿离陪你上山挖了一天的草药也是挺累的了,你就不要捆着他了。”
“哪里累?我一点儿都不感觉累呢,他一个大男人还感觉累吗?”
“熙儿:我不累,你捆吧。”
“阿哥你听,他自己都说不累呢!”
“哪里有上山采药不累的?阿哥心里很清楚,阿离只是哄哄你。”
“就是嘛,我知道他在哄我呢,阿哥可知道他为什么要哄我?”
“这个阿哥怎么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呢。”阿缇认真道,“他和我非亲非故,既然哄我,那一定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不管他哄不哄我,真不真心替阿哥阿妈治伤病,我都要把他捆起来睡觉,这样我才安心。”
“这……”阿雷哑口无言。
夜离道:“熙儿尽管捆吧,没有关系。”
“哼!别以为你帮我采药,我就会放松警惕,我才不会那么傻。”阿缇坚持原则道,“好了!捆好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继续上山采药呢。”
“嗯,熙儿说的对,今天虽然采了不少草药,但配方的药草还是不够,明天我们继续上山采药。熙儿,你也早点去睡吧。”夜离今日同阿缇上山采药,仿佛感受到了当年与子熙相遇同行时的喜悦,因此希望继续保持下去。
“我知道!”阿缇调皮地顺手轻轻一推,便将夜离推倒在地铺上。
她站起身来,愉快地拍了拍手,迈步欲走,忽然又蹲下身来,注视着夜离道:“今天的草药采得可真多,我从来没有采过这么多草药,所以还是要感谢一下你这个怪哥哥喔。”话落,嫣然一笑,轻盈离去。
阿雷觉得阿缇举止颇为失礼,便对夜离感叹道:“我这个阿妹啊,自从我阿达去世后,就变成了这副泼辣模样,不说我这个阿哥惹不起,便是山寨里的年青人也都惹不起,你就不要见她的怪了。”
“我不会见熙儿怪的。”
“那就好,那你暂时就受点委屈了。”
“没事……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受委屈。”
“你这个人真叫人感觉奇怪。”阿雷终于忍不住说出心中疑惑,“你为何要来帮助我们治病?你又为何对我阿妹这么好?”
“因为她是熙儿。”
“因为她是熙儿?你为什么把我阿妹叫作‘熙儿’,是不是你以前认识一个叫熙儿的姑娘、长得和我阿妹很像?”
阿雷如此突然一问,顿叫夜离迷茫一片,脑海里同时浮现出阿缇和子熙的倩影,两者不停的飘动,交叠,变幻,不知谁是阿缇,谁又是子熙。
他痛苦地晃了晃脑袋,定了定精神,傻愣愣地说道:“‘熙儿’就是熙儿,怎么说和你阿妹长得很像?若要真说起熙儿的事,就是十天十夜也说不完,我想先问问阿雷哥:‘熙儿’为何一提到她阿达就伤心的哭起来了?”
夜离一直惦记着、在山岭大岩石上阿缇提起她阿达时、含泪哽咽的情景,因为阿缇伤心,他也十分难过,所以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好替阿缇分担。
阿雷闻说此话,神色哀伤道:“因为我阿达…死得……死得很惨很惨。”
“这怎么说?!”夜离十分吃惊,急急欲知详请。
阿雷道:“我阿妈得了尸虫病,听乌依大夫说,得了这病的人是极难治好的,除非服食虎骨粉才能根治得好,因此我阿达为了弄到虎骨,便和山寨里十五个猎户结伙做伴去虎山打虎。结果……结果我阿达虽然是打猎的好手,可是虎骨不仅没有弄到一块,反而被老虎给吃掉了,只剩下弓箭猎叉和一块沾血的衣角被带了回来。”
“熙儿的阿达被老虎吃掉了?果然死得好惨啊!”
夜离心头大震,拧眉切齿道,“我一定要替熙儿报仇,去虎山打虎,取回虎骨给熙儿的阿妈治病。”
“不能去虎山。”阿雷慌忙劝道,“那虎山满山遍野的都是老虎,能去能回的十个里面没有一个,而且不可能打到老虎回来。我阿达那次总共去了十五个猎户,最后空手回来的只有两个半,半个是死在半路上的(好歹有个全尸),另外两个回寨后,每天都做恶梦,梦见无数老虎咬脖子,扒肚子,扯肠子,后来一个吓傻了,一个吓疯了。”
“我不怕,我一定要去,只要能让熙儿不哭,我便是傻了疯了死了,也没有关系。”夜离言语决绝,在他眼里满山遍野的老虎又算得了什么!
他抬起眼,瞥望窗外,两道目光如电,冷冷射杀千里。
窗外,荒野无际,冷霜覆压,天地一片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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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天气晴冷,正是上山采药的好光景。
鸡叫三遍,阿缇复起床来,烧好早饭,便来西屋叫唤夜离起床。
夜离一夜都未合眼,盼着天色早亮,只要天色一亮便叫阿缇带他去虎山打虎报仇,取虎骨回来,替她阿妈治病。
果然天色刚亮,屋外传来脚步登梯声,夜离挺身坐起,扭头观看,正见阿缇走进屋里,便急急忙忙道:“熙儿,快给怪哥哥解开麻绳。”
“我不是来了吗,你急个什么,就是上茅房也用不着这么急吧?”阿缇只当夜离要上茅房,一边抱怨吐槽,一边走到夜离身边。
夜离急道:“不是上茅房。”
“不是上茅房,那还有什么好急的?”阿缇蹲下身,开始替夜离解开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