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两道光芒飞落在众人眼前,光芒散去,现出一男一女两位道人,原来是御剑而来的哩。
男的五柳长髯,穿铁青道袍;女的容颜庄肃,穿绯红道袍,二人各负长剑,剑穗飘飘。
长髯道长觑见那道长受伤,疾步上前,伏身问道:“辽瘦,发生何事了?”
“大哥……我寻找‘龙马神枪’到了北边,见……见此处有妖气,就过来一看,正遇见妖怪伤……伤人,我欲降服它,不料……不料反被它伤了。”那道长喘息甚急,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话说完。
长髯道长伸手把脉,不禁泪水盈眶,哽咽道:“可知是个什么妖怪?”
“无脚……无翅,圆鼓隆冬,象个……蛭妖……”那道长被蛭妖吮了精血,气竭血枯,话说未尽,忽而双眼一合,已然仙霞而去也。
长髯道长热泪滚落,女道长伏身恸哭。
众人也甚是伤感。
申迈劝道:“令弟已逝,两位道长节哀,还请先收殓入棺才好。”
两位道长怆然点头答应。
申迈遂吩咐士兵,先将道长和金明的尸身抬入驻军府,然后清扫铁索桥头,把那些死伤将士另行安排。又叫付阳与风池去寻两副棺木,准备殓殡,设灵吊祭。
你道这三位道长是谁,为何又来到这临江郡?
原来这三位道长乃是亲兄妹,兄长叫居孤瘦,次弟叫居辽瘦,三妹叫居娇瘦,同在西北积雷山屯云观炼气修行真,俱有一百多年的道行。
某日,居孤瘦在山崖采药,忽见西南群山之间有金光紫气缭绕,知是有宝物出现,遂就御剑来看个究竟,果然远远的觑见一匹龙马在河中洗澡。才要接近,那龙马嘶鸣一声,潜入河中就不见了。居孤瘦四处寻找,却也怪哩!才走过数里,又瞥见一条神枪宛如鬼使神差一般,在山石上跳跃不停。等他准备过去,那神枪似通人意,闪一道光,也消失无踪了。
居孤瘦怅然若失,返回屯云观中,把奇遇说给弟妹二人听了。都认为是千年难得的奇宝,于是三人商量,决定来此西南之地寻找‘龙马神枪’,虽然已经寻找了两年之多,并且又相遇了几回,但终归是“龙马神枪自有主,可遇难求枉费心”。
这不!此日居辽瘦在山中露宿醒来,正准备继续寻找龙马神枪,忽然瞥见临江郡妖气滚滚,就本着修道之心,前来除妖,未料反丧了性命。
说来蹊跷,但以因果而论,这也是冥冥之中天数的安排:兄妹三人赶赴临江郡,正是应合了灵台跷石两旁的十四道光气之数。
居辽瘦已死,金明也为蛭妖所害,全军为二人举行了吊祭仪式,然后择地埋葬了。
其间居孤瘦已将兄妹三人寻找“龙马神枪”之事向申迈等人都说清楚了,申迈也将塔提人攻克浮云关,攻打临江郡等事叙说明白。
居孤瘦一来欲为弟弟报仇;二来抵御外寇,义不容辞;三来也是体恤百姓流离失所之苦,因此就答应了申迈的请求,留了下来,共同御敌。但因失弟之痛,锥心刺骨,所以神思憔悴,暂时难以理事,只吩咐众人多多收集“海卤”,以对付蛭妖。
也是奇怪,连续过了两日,南岸的塔提人竟然没有一丝风吹草动,而那蛭妖也再没有出现。
众将士都十分疑惑,心里好似悬着一面牛皮鼓,喷咚喷咚地敲打个不停。
其实将士们忐忑不安也是十分有道理的,暗地里一场大恶战已然在不姜山上徐徐拉开了序幕。
为何这般说哩?
这还得从两天前的那只鵟鸟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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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的黎明时分,那只鵟鸟凌空扑下,一边用双爪攫住蛭妖往高空中疾飞而去,一边利用锐利的巨喙猛啄它的身体。
蛭妖遭遇天敌,自然不会束手待命,绞动着身躯,头尾一开一合,夹击鵟鸟。
霎时间,黑雾汹涌,狂风呼啸,乌血飞溅,羽毛飞飘,鵟鸟和蛭妖就在空中恶斗了起来。
那鵟鸟本是捕食的高手,抓抓放放,放放抓抓,就把蛭妖折腾个半死不活,渐渐失去了斗志。
忽然蛭妖一声怪吟,往下界逃窜去了。
鵟鸟觑见,一敛巨翅,俯冲下来。
但此时黑雾消失,晴川历历,竟然不见了蛭妖的踪迹。
鵟鸟睁大眼,振翅盘旋在空中,往下界仔细寻找,骤然间却看见无数蝗虫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地朝天空飞来。等鵟鸟发现时,铺天盖地的利箭已然飕飕而至,却是早已身陷箭阵之厄,它慌忙扑棱着一对巨翅扫落了一阵利箭,但随后一阵飞镝又至。
鵟鸟本是通灵之禽,既知不妙,一振巨翅朝高空飞去,可是最终难以逃脱此灾,被射中了十多支利箭,带着箭伤直往西部山巅上飞去了。
鵟鸟飞离箭阵,徐徐降落在西部山巅的古松老枝上,用喙啄拔箭矢,梳理羽毛,胸腹前业已鲜血涓涓,殷红一片哩。
“那不是神来的鵟鸟吗,怎么飞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了?这回可算是找到了报仇的机会!”忽然间,松林里传来说话声。
话音未落,就见一位披发靛面的强壮神人,手提着一杆三股钢叉,从松林中飞将出来:“扁毛畜生,你竟敢又飞到恝山来了?看爷不好好地收拾你!”
猛听到那话,鵟鸟才知一时晕头转向,飞错了山头,慌忙展翅飞起。却刚飞在空中,就被那神人伸手一挝,就挝在了手中,径落在一座巨岩上。
“哈哈哈哈……扁毛畜生!可知你爷为什么叫‘神去’?就是因为你家主人叫‘神来’!你家主人要吃饭,爷爷我偏要拉屎;你家主人要喝水,爷爷我偏要撒尿!爷爷和你家主人就是百世的冤家,千年的对头!爷爷这后脑勺上的伤疤还没有好哩,你竟敢又跑到爷爷的地盘上来挑衅?你这不是找死吗?”原来这神人叫神去。
神去一边叽里呱啦地大发牢骚,一边挥掌使劲地搧打鵟鸟,最后犹不解恨,就一手掐紧鵟鸟的颈项,一手恶狠狠地来拔它的羽毛,一副呲牙列齿、十分快活的嘴脸。
鵟鸟本已受伤,却又遭神去掐颈拔毛,扑棱着羽翼,蹬弹着利爪,痛苦的挣扎不停,浑身的羽毛连皮带肉的、就被拔下来一大把,扔落在地上,已然是再难逃命也。
却在此时,突然有人叫唤道:“石关,住手!快快住手……”
原来这“神去”是绰号哩,石关才是他的真姓实名。
那话间,神去的身旁已站立了一位神人,身材欣长,面似铜锅,头生双角,牛鼻羊须,甚是和蔼可亲的样子。只见他劈手夺过神去手中的鵟鸟,骂道:“怎么说你来着?又想惹祸了不是!”
“商爷:这怎么叫‘惹祸’呢?那东北边归他们管,这西南边归我们管,这回我可没到越界去找碴,是他们越界来找我们的麻烦!”神去犹自不服道。
“你胡说什么?不过一只鸟而已,说什么越界不越界?”那神人道,“如今四位山君都赶往系昆山去了。临走之时,叮嘱我们要看好各处山头,千万不要惹是生非节外生枝,难道你都当着耳旁风了?如果真惹出祸来,你担当得起吗?”
“我……”神去神色尴尬,搔搔招风耳,哑口无言。
“好了,快回祠庙去,我要好好的惩罚惩罚你!”那神人说过,又抚摸着鵟鸟的项羽道,“快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是神去的不对,商渠正在严厉的惩罚他,就请你家主人高抬贵手一回吧。”
这神人原来名叫商渠,话落处,但见他抬手抛起鵟鸟。
鵟鸟飞起在空中,忽起忽落地拍打着沉重的翅膀,歪歪敧敧的朝东部群山之巅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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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山海界内,天下名山总共有五千三百七十多座,至于不见经传者,更是不计其数。
每一座山头都有一位山神,大山有大神,小山有小神,向来自行管束,十分散漫,直至轩辕黄帝治理山海界之后,各山山神才一一录入山海户籍,配俸禄,享祭祀,与当地的土地之神,共同掌理一方事务,土地司文,山神司武。
但在南荒大地,也有许多未曾授封的山神。
这些未曾授封的山神大多是神农部族和九黎部族的神祗,大抵原因是这些神祗不服轩辕黄帝辖治,反而有时屡屡造反,譬如蚩尤、共工,相柳等。这些神祗连同本部族的遗民,占据了南荒广袤的大地,坚守着神农族和九黎族的古老血统和图腾,生殖繁衍,自强不息。
乌沙江流域的不姜山就是这样一片神奇而执着的土地。
但乌沙江以东及北地域乃是轩辕众神的管辖之地;以南及西五百里内才是神农和九黎诸神的管辖之地。其中,不姜山山脉正是双方分割之地,各占据山头十余座。又以恝山和蒲山之间的神马山为精确的分界段,而恝山的山神正是神农部族的“神去”石关,而蒲山的山神正是轩辕部族的“神来”奇玄。
因为神农族和九黎族的许多神祗从来就没有真正臣服过轩辕黄帝,所以不姜山数千年以来,经常发生战事,从未平息。
直到几年前,先有一股浩大的邪灵之气(罍山)冲动了无为道界,撩拔了山海界内的众多魔性,后有钟山烛龙聚众造反,这不姜山才平静了数年,原来是轩辕黄帝早已传旨山海界内各座山头,管好辖区,不得节外生枝,以免引起更大的叛乱,祸害山海,荼毒生灵。
不姜山众神之主古横接到谕旨之后,既告诫了属下众神。众神自然奉旨行事,不敢多生是非。
果然不久,系昆山传来消息:蚩尤台震动不止。众神听说,甚是惊惧,行事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这蒲山之神奇玄,却有个“抽风”的性子,行事时常不过大脑神经兮兮,想到一出算一出,便得了个“神来”的绰号。但他并不是傻子哩,自从得知轩辕黄帝的旨意之后,就担心自己“抽风”的性子倘或一个没忍住就惹下祸端来,因此整日抱着酒坛、喝得酩酊大醉,然后酣然而睡。
众神本来怕他神经兮兮,惹是生非,见他每日吃得大醉,昏昏沉睡,也就放心多了。
但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日卯时,神来正躺在祠庙外青石门槛下、磨牙流涎的睡得香哩,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老在脸上啄来啄去。他皱起眉头,厌烦的拂了拂脸,继续睡觉。
猛然间,神来“嗷”地大叫一声,翻了一个轱辘爬将起来,捂着鼻子,睁眼怒看,却见鵟鸟站在面前,羽毛脱落,殷血淋漓,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原来这鵟鸟正是神来的宠物,受了伤后,自然就回来寻找主人了。
鵟鸟见主人睡如死猪,不理不睬,就在他的鹰勾鼻上,狠狠地啄了一喙,就把主人啄得痛醒过来。
神来觑见鵟鸟浑身血淋淋的光景,好不心疼,酒性霎时就醒了许多,脑海里立刻闪现的第一个人物就是神去:在这方圆千里的不姜山,也只有神去才会下得了如此毒手哩!
于是他勃然大怒道:“好你个神去啊!打不过老子,拿老子的鸟出气啊!看老子不宰了你!”
话落处,神来拖起门槛旁的铁蒺藜骨朵,飞在空中,气势汹汹地直奔恝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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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姜山?恝山祠中。
神去兀自跪伏在三尊神像之下,一副俯首俛耳,满脸不乐的样子,正在接受商渠的训斥哩。
商渠满面怒色,伸手一指祠庙内供奉的三尊神像,问道:“石关!你可知道这上面供的是哪三位?”
“商爷,你何必明知故问!”神去撇了撇嘴,答道,“中间的是我祖神农大帝;左边的是我祖炎帝;右边的是我祖蚩尤大帝。”
“好!说得好!那我再问你:我们又是怎么来到这西南大荒的?”商渠又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