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妖刀怎么无端的跳了起来,难道附近出现了什么妖怪?
夜离暗自惊诧,本能地随手抓过斩妖刀,拄着它当作拐杖,颤颤抖抖地想站起身来,可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身,原来他饥渴已久,浑身渐次虚脱,手脚早已没有什么力气了。
正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喝斥:“孽障!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不速随我回宫请罪。”
话音落处,只见凌空子道袍飘飘,业已从天而降,落在了夜离眼前。
竟然是言京山的师尊来了也!
“师父,师父……”夜离万万没料到,慌忙丢掉斩妖刀,双膝跪地爬行到凌空子的足下,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嗷呜嗷呜地放声嚎哭起来,宛如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忽然遇见亲人长辈一样。
见夜离衣衫不整,形容憔悴,凌空子心头也十分惨然,黯叹道:“离儿,你已经铸下大错,哭还有什么用?”
“师父:徒儿没错徒儿没错徒儿没错……”夜离嘶哑着嗓子哀嚎。
“哼!你还说你没错?”凌空子冷色道,“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这作何解释!”
“师…父……”
夜离凄惨地呼唤一声,便呜呜咽咽地将在占婆岛与红萱公主相遇相爱和忽得烈向他提亲的事全部说了一个始末,最后哽咽道,“徒儿不知舞阳化为何又把公主嫁给了哥哥,徒儿只是想去问个明白。”
“唉……造孽啊。”凌空子听罢怅然道,“看来其中另有隐情,但你也不至于要杀害你的哥哥啊。”
“是哥哥先杀了公主,徒儿这才一时酒后失怒,失手杀了……杀了哥哥。”
“唉……”凌空子又叹息一声道,“你可知道为师当初为何不许你下山?便是因为你心性未全,年少气盛,难以应付世事变化,做起事来极易冲动,不懂忍让,少不得会给我惹下祸端来。”
凌空子此话一出,夜离便想起师父化作山农要他“以刀赎饭”的故事来,顿时无语,极其后悔。
凌空子又道:“此事虽说你也有些道理,但如果仔细追究下去,势必会对舞阳化和占人不利。光儿和公主已死,也是二人的命数,此事就此了结,你也要把那些话都烂在肚子里,不许再提。现在你就随我回去,向伯陀请罪,先保住你一条小命要紧。”
“是,师父。”夜离抹泪应诺,去取了斩妖刀。
事已至此,夜离尽管心中仍有不服,但也只有把愤懑与委屈暂时埋在了心底。
凌空子携起夜离飞行在空中,径返天都圣宫。
夜离心有不舍,频频回首凝望密林之中,但见红萱公主的香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被一片绿色的大海吞没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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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奢闻听了凌空子的话,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静坐在宫中,暗自祈祷凌空子早些将逆子捉拿回来。
朵颐侍立一旁,心中甚为恓惶:他担心伯陀盘问起此行何故延误了时间哩!但过了许久,并不见伯陀问起,遂稍稍心安,实则此时傲奢早已无心过问此事了。
日昳才过,凌空子携着夜离已飞入宫中,飘飘落将下来。
傲奢与朵颐都唬得一跳,待抬眼瞥得清楚,大喜过望:国师果然言语应验。
凌空子站定身影,喝令夜离跪下,然后稽首道:“伯陀,孽障已经带回,请伯陀发落。”
“逆子!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捉拿回来!”傲奢端坐身姿,横眉冷眼说过,便不由分说地高唤道,“来人啊!把这逆子拖出宫外,廷杖击毙,以示天下!”
宫外宫卫应声而入,急冲冲便要将夜离拖出宫外,用廷杖活活打死。
“伯陀请慢……”凌空子慌忙阻拦道,“请伯陀且听山人一言。”
“国师:这逆子杀兄夺嫂,毁纲败伦,已经犯下十恶不赦之罪!难道国师还要为他求情不成?”傲奢不悦。
凌空子复稽首道:“山人自知:本国自文圣传法以来,颇受东土教化,甚重‘礼仪人伦’之法。孽障杀兄实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但伯陀可曾想到黄泉之下的晏夫人?”
“这……”傲奢一听见“晏夫人”三个字,脸色顿变,默然缄口。
原来这晏夫人正是胤光和夜离的亲生母亲,傲奢最尊爱的女人,不仅辅佐傲奢征战四方功不可没,而且最后也是为他遮挡流矢而死。晏夫人临死之时,曾嘱咐过傲奢要好好抚育两子成人,不要辜负了她。
此时国师凌空子忽然提起晏夫人,傲奢顿时心潮起伏,百感交集。
见伯陀果然情有所动,凌空子便继续道:“伯陀已经失去一子,难道忍心再失去一子?如果伯陀执意要杀,这叫黄泉之下的晏夫人情何以堪?”
“这……”傲奢难以言语,眼前分明浮现出晏夫人临终嘱咐的情景。
“山人一十六年的心血毁了也罢,但晏夫人却只有这一点骨肉了,还请伯陀看在已故晏夫人的份上,饶过这孽障一条小命。”凌空子俯首恳请道。
“国师啊……你不该提起旧事啊……这叫寡人又想起许多事来了啊。”傲奢言语颇含苍凉道,“但这逆子杀了自己的哥哥,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如果饶了他,寡人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以后又如何教化国人?”
“请伯陀勿忧,山人已经想出一个办法,既可以保全孽障的小命,又可以无伤国之教化。”凌空子道。
“国师有何办法?”傲奢问道。
“效仿古法:将这孽障流放出国。”凌空子道。
“这逆子凶残狠毒,就算流放了他,保不准他还会回来闹事。”傲奢想起子熙,想起夜离与子熙的流言蜚语,心中不寒而栗。
“伯陀尽管放心,山人早已想到了一个地方,如果将这孽障流放到那里,他便是插翅也难以飞得回来。”凌空子势在必保夜离,因此早就想到应策。
“哦?”傲奢满脑子疑惑,“国师请说:是什么地方?”
“陵若岛。”凌空子从容答道。
“陵若岛!”
傲奢震惊万分道:“传说那里是文圣拘禁凶魔丘曲余的地方,离着本国有一两万里,乃是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可是它只是一个远古传说,谁知是真是假。”
“东南汪洋大海之中确有此岛!山人曾因仰慕圣迹、寻找到了那里。那岛上果然镇有一块巨碑,而且上面镌刻着东土文字。山人一来略认识些东土文字,二来也亲口与那凶魔会过话,所以知道:这陵若岛千真万确存在,并非后世虚传。”凌空子言辞凿凿。
“原来国师早已做好打算,寡人如果杀了他,岂不负了国师?如果晏夫人还在,也不忍心看到寡人杀了这个逆子啊,也罢,就按国师的意思,把这逆子流放到陵若岛,让他自生自灭,永远不许回国。”
傲奢如此说话,自然是想起国师和晏夫人的种种好处来,而且最重要的是陵若岛与贝机国隔着茫茫大海,海程大约有一两万里,即使夜离有些本事,也难以再回得来了,因此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凌空子的建议。
傲奢终于饶过了夜离一条小命,凌空子自是十分欢喜。
他沉着脸色,对夜离严喝道:“孽障!还不快谢过你父王不杀之恩。”
夜离一直默然跪在地上,耳畔左一个“逆子”右一个“孽障”的被数落个不停,竟然无有一句好话或者替他辩驳的话,直生生气得脸面青紫,怨恨在心。
此时被师尊呼喝,夜离咬碎钢牙,叩首道:“孩儿谢过父王不杀之恩。”
“哼!”傲奢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道,“如果不是看在国师和你母的份上,寡人一定会杀了你。今日寡人饶了你,但从今往后,你我便再无父子之情:你既非寡人之子,寡人也非你父。”
“啊?””夜离始料不及,惊恐不迭叫道,“父王: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
“滚……寡人再无你这种逆子!速速滚出去,不要让寡人再看见你!”傲奢恶狠狠说罢,挥手示意凌空子带夜离离去。
凌空子见伯陀如此绝情,把话都说到这种份上,再留亦无益处,毕竟挽救了孽障的一条性命,却不正是他的初衷!
于是他控身稽首:“山人这便将孽障带往陵若岛去。”说毕,挽起夜离飞空而去。
见二人离去,傲奢终于暗舒了一口气,吩咐朵颐道:“此事不可外传,只要走漏了半点风声,寡人就诛你九族。”
朵颐缩着脑袋唯唯诺诺。
傲奢又吩咐道:“逆子去了陵若岛,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你速去大牢中提取一名死囚,顶替了那逆子杀了。此事一定要做得像模像样,神不知鬼不觉,寡人要让天下臣民知道:大逆不道者,王子与庶民同罪!”
“是,微臣这就去办。”朵颐哆哆嗦嗦应诺一声,退出宫中。
傲奢坐在座椅上,想起已故的晏夫人,不禁泪光莹莹,陷入了久已尘封的往事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