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中回来,就见门口围了一帮人在闹腾,只不过被府里的仆人赶远了些,不许他们站在门口。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静安王姬良也在。
他一旁煽动着几个妇女说:“你们这些无知的妇人,都让姬美公主给骗了吧?真以为她是为你们好,让你们白读书?她是想饿死你们呐。”
“看看,那不是姬美公主的大哥沈大人吗?姬美公主不在,找这沈大人也是一样的。”
一群妇人就飞奔过去了,喊:沈大人,沈大人。
沈霁月住步,冷冷的扫一眼。
眼神如刀,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友善。
人多力量大。
几个妇人哇哇嚷开了,有说这个的,有说那个的。
沈霁月蹙眉,说:“一个一个的说。”
汪管事的快步走过来把这些闹腾的事和沈霁月交待了几句。
静安王姬良说:“沈大人,听见没有,姬美做的好事情,非让人家去读书,现在家里的活谁来干?误工费你出啊?”
沈霁月说:“一群刁民,不识好歹,鼠目寸光,爱读不读,不必勉强。”
言尽,转身欲走。
静安王喊话:沈大人好大威风呀,这是要帮着姬美公主一块造反,推翻这个王朝吗?
霁月猛然回身,看他一眼,说:“静安王,你对我若有什么不满,可以进府来说。”
转身,他走了。
静安王立刻跟了过去。
汪管事的也赶紧跟着霁月一边往府里去一边说:“沈大人,不成呀,七姑娘有特别交待过,但凡报名的,都要到学院读书,如果不肯来读书的,都要把当初领的米面还上,这些人现在一面不肯把米面还上,一面又不肯让家里人来读书。”
都是一帮穷人,这顿吃了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也实在没有米面可还。
霁月颔首。
沈朝歌,她可真有能耐!
既然如此,霁月也就道:“那就让他们把米面还上吧,没有米面可还的,拿家里的东西抵押,没东西,就拿人抵押。”
他未来的小夫人大动干戈要做这事,他能帮忙的话,还是要帮一帮的。
何况,她做的本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说话之间,回了府中。
汪管事的暗抹一把汗,说:“沈大人,万一有人煽动,把这事闹到皇上面前……”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静安王。
静安王笑得一脸邪气。
怎么听都像欺压老百姓。
刚才静安王就在外面站着,使劲煽动。
他毫不怀疑这静安王到时候会跑到皇上面前添油加醋,胡说一通。
君心难测,这种事情还是要小心行事的好。
霁月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照朝歌的话去办便是,出了事我来兜着。”
您是大爷您说了算。
话虽如此,汪管事还是觉得不妥。
他还是派个人和广陵那边通个信吧,看看广陵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沈霁月坐下。
静安王已先他一步坐下,姿态懒散的倚着,说:“沈大人,让我进来干啥?想封我的口吗?没门,除非你答应把朝歌许配给我,我保证你以后就是我的大舅子了。”
想娶他的人啊!
霁月说:旁的本事没有,白日做梦倒是一套一套的。
姬良也不怒。
霁月说:名为良,这些年来,你做的事情,有哪一件事情是对得起你这个良,你对得起你父皇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吗?
姬良本带着邪气的表情收敛,脸黑,怒:“沈霁月,你是在教训本王吗?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这般说话,谁给你的胆量,是皇上吗?”
沈霁月冷呵一声,嘲讽道:“身为静安王,一事无成,很有优越感吗?皇室中人,还有哪个人愿意和你说话与你为伴吗?权贵之臣,有谁愿意把姑娘嫁给你吗?静安王是如此的毫无价值,又是如此的自信,也难怪静安王只能沦落到去街上强抢民女了。”
静安王被激怒,腾的起身,出拳,向霁月。
霁月抬拳相击,静安王被他震得蹭蹭退出好几步。
沈霁月说:“静安王这是恼羞成怒,想和我打一架吗?你又不是我的对手,恼羞成怒又能如何?也只能忍了,就算告到皇上面前说我欺负了你,皇上还会在乎一个毫无价值的静安王吗?”
静安王被气得七窍生烟,死死的盯着他。
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与他说话。
他整日游荡在这京城,哪个见了他不是绕道走。
他在这京城,就是横着走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羞辱得体无完肤。
他今日若忍了这羞辱,日后见了这沈霁月,岂不得绕着走?
不能忍,打又打不过。
静安王气不过的又冲了上来,打不过也得打。
被人按在地上使劲踩,他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他还是个男人吗?
今天这事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他的脸往哪搁。
所以,半个时辰的功夫后,静安王气喘吁吁的趴在地上大喘气。
他虽不是沈霁月的对手,沈霁月却也不真的伤他,只是像猫逗老鼠一样。
静安王左右进攻,使劲所有的招式,连他一片衣袍都没有摸到。
由于用力过猛,他力气很快被消耗没了。
再战下去,只能更丢脸。
沈霁月走到他跟前说:“败给我,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就算是三位皇子到我面前来,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这般狂妄的话,也只有他沈霁月敢说了。
他继续大口喘气。
沈霁月在他旁边蹲下,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静安王你已经25岁了,这般大的年纪,一事无成,无妻无子,实属皇室的羞辱。”
静安王喘着气坐起来说:“你把朝歌嫁给我,我们立刻一年抱三。”
“来人,送静安王出府。”
下面的护卫立刻过来请人了。
霁月站起来走了。
静安王大声喊:“沈大人,沈霁月,我这次是认真的。”
霁月头也不回的走了。
下面的护卫再请,静安王拍拍身上的灰尘,扶了一下脑袋上的玉冠,昂首挺胸的走了。
虽然打不过人家,气场不能输。
沈霁月虽然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惹人讨厌,不过,这一次并无伤他之心,算他识相。
他下意识的扶了一下胳膊。
这条胳膊曾被霁月的剑伤过。
想起来,还是牙痒痒的,可惜没有报仇的能力。
出了沈府,他留在门口的奴才赶紧冲上来。
一看他脸色不太好,慌忙问:爷,您没事吧?
他不耐烦:“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被人当猫耍这事,他不想说了。
闷闷不乐的回了他的静安王府,他顿时无精打采起来。
懒散的倚在榻上,好像一下子就成了个没骨头的人了。
沈霁月说:名为良,这些年来,你做的事情,有哪一件事情是对得起你这个良,你对得起你父皇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吗?
他狠狠的闭了一下眼睛。
父皇的模样在记忆中早已模糊,却还清晰的记得他的话。
父皇说:为你起名良,是朕对你的期望,就盼望你成为一个善良的人,不要因皇权失去了你该有的良。
皇权,哪来的皇权。
他不过是在皇权之下苟且偷生。
没了父皇的庇护,他什么也不是。
父皇在世的时候,许是因为他是最年幼的,又许是因为他是父皇最疼爱的,又许是因为他不会与他们争夺皇权。
不知出于多少的原因,皇兄个个疼他。
父皇驾崩后,只留下姬闵还活着,他杀了与他争夺皇权的兄弟。
再后来,他跟着姬闵长大。
姬闵做了皇上,忙于巩固自己的位置,许是念着只有他这一个兄弟了,待他一直亲热。
当然,身在皇宫之中,尔虞我诈是免不了的。
人心变幻莫测,最难测的是帝王心。
他偶然听见有人问他说:姬妃若不从该当如何?
他说:杀。
有人问他说:四皇子当如何?
他说:夺。
再后来,听说姬妃死了,死前杀死了姬闵派去的所有的人。
四皇子也死了,再没有回来过。
除了姬闵,这世上还有一个疼他的人,就是姬妃了。
有时候,姬妃对他的疼爱,甚至超越了姬闵。
本来其她三妃待他也好的,后来都渐渐与他疏远了。
想起往事,他把脸埋在臂弯,低低的压抑的嘶吼出声。
他没有哭的权利。
在皇权面前,一切都是假的。
偷听了那个秘密后,他谁也不曾说过,甚至不敢去质问姬闵。
他变了。
他是最喜欢姬妃的了,却忍心把她杀了。
也许,姬闵从未变过。
是他从未看懂过他。
姬闵为了他自己,他谁都可以杀。
哪有什么悲天悯人的胸怀。
都是假的。
所以,他也慢慢的变了,变得谁都不爱了。
这世上本没有爱,爱来爱去,都是骗人的把戏。
虚情假意的玩意。
那个沈霁月,那个小子,还真是可恶。
一下子就激发了他伤心的往事。
不过,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啊!
谁会在乎一个毫无价值的静安王?
静安王是毫无价值的,所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三妃看他一天不如一天,都不搭理他了。
如果姬妃还在,姬妃一定不会像她们这般的。
姬妃这个人,是性情中人,不会像她们这般虚情假意。
静安王一个人偷偷的压抑的哭了一会。
等坐起来时,他又气得咬牙切齿。
沈霁月这个小子,竟如此的狂妄。
骂他的话,倒也是一针见血的。
他父皇给他起名为良,是希望他不论何时都能持守自己的本心,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的确很对不起父皇的赐名。
对不起这个良字。
被人骂了一通,一边觉得这人骂得有理,一边又恨他目中无人,居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静安王虽然没人搭理,但也没人敢惹啊!
这事之后静安王姬良一边觉得沈霁月讨厌,一边又觉得这小子虽然讨厌,但也是敢第一个对他说真话的人,所以,他思考了一天一夜后,第二天就又去了沈府,见沈霁月了。
他来到沈霁月面前说:“听说你小子这次要出刺汉口,我怕你一路寂寞无趣,就陪你一程吧。”
沈霁月冷呵一声,道:“不劳了。”
静安王姬良说:“你小子休要不识抬举,我跟你去,那是你的荣幸,这事我回头就进宫去禀报皇上,既然你小子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谁都打不过你,以后出门在外,我的安全就靠你了,我若是在外面有个失闪,我虽毫无价值无人在意,可我到底是皇上惟一的亲弟弟了,他还是舍不得我死的,我若死了,他这个人又是个很记仇的人,怕不会放过你。”
连唬带吓又威胁。
霁月嘲讽他道:“这就是静安王求保护的姿态?”
静安王高傲的说:“本王乃大耀正宗的皇室血脉,这不是求你,这是命令你。”
沈霁月不置可否。
他说:“你没拒绝,本王就当你答应了。”
转身,他欲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说:“沈霁月,你是第一个敢这般对本王说胡话的人,本王现在有几分的欣赏你了,所以要提醒你,你这性情要改,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识时务的人才会活得长长久久。”
莫名又想起一个人。
姬妃当年也是这般。
他摆出高高在上的长者姿态把人教训了一顿,霁月面无表情,仿若没听见。
无趣。
静安王气呼呼的走了。
沈霁月微微闭了一下眼,忽然就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已经久到他无法记起来。
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他还小。
这事之后,静安王去了一趟皇宫,把自己想要跟沈大人出刺之事说了。
皇上看他一眼,说:“京城这么大的地还不够你折腾?”
静安王姬良呵笑一声,道:“听说外面很大,想出去见识见识了,有你的宠臣一路保护我,你就放心吧。”
皇上想了想,点头说:“去见识见识也好。”
“那我就走喽。”
他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过了一会,玉瑶过来求见。
皇上问她说:“玉瑶今天这是怎么了?有谁惹你不开心的吗?”
玉瑶说:“有皇上疼爱玉瑶,给撑腰,倒也没有人敢惹玉瑶不开心,就是偶尔觉得有点闷得慌,我想出去散散心。”
“哦,想去哪儿?”
“倒也没个一定,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这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
之前静安王那个混帐东西好像就是这般个说法?
“女孩子家出门在外诸多不便,朕是不放心的。”
她忽然一笑,道:“那我乔装成男子便是了。”
“……”
“皇上,就这样说定了,我收拾收拾,出宫了。”
她行了一礼,高高兴兴的走了。
“……”他也没同意让她出去啊!
姑娘家出门在外,着实让人不放心。
这一个个的,怎么忽然都想起出门了?
皇上抚额,沉思。
隐隐觉得有几分的不同寻常。
萧归流这时求见。
宣。
萧归流来到他面前,献上研制的药丸说:“臣不敢夸下海口说这是长生不老药,只要常服用,延年益寿,保皇上活个百年以上是没有问题的。”
皇上伸手接了他献上的药丸,黑色的颜色。
他嗅了嗅,一股子药草的味道,带着一些香甜。
皇上嘴角扯过一抹别有深意的笑,说:“百年以上啊,朕听说,这世上还真有百岁老人。朕若活不了,就让你陪葬。”
萧归流无言。
皇上观摩着手中的药丸说:“朕还有许多的事情未完成。”
所以,他得好好活着。
他忽然又说:“萧神医,你想要什么?”
萧神医说:“臣无所求,只求皇上隆体安康。”
皇上颔首,道:“你虽无所求,朕却不能不赏你,等着吧,明个早朝,朕就给你一个大惊喜。”
萧神医不知他所言的惊喜是什么。
第二天早朝时,皇上就下了一道圣旨,宣萧神医进了朝堂。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上把善成公主赐给他了,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来办理。
萧归流面色如常,谢主隆恩,接了圣旨。
众臣道贺。
赵贵妃赵珠玑得知皇上已赐婚后,琢磨了好一会。
皇上把公主赐给了萧神医,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皇上并不计较萧神医与墨家姑娘那点过往?
如果皇上真不计较,当然是好得无比。
萧神医虽然出身卑微,奈何他医术高明。
皇上仰仗他的药,善成公主也要仰仗他的药。
善成公主如果能嫁给萧神医,这辈子就不愁她的病无药可医了。
萧神医总会想办法给医好的。
消息封闭的紫金宫内,墨兰玉瑶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谈话。
玉瑶说:“你瞧起来一点不惊喜,是不想离开皇宫吗?”
墨兰淡声道:“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
“你是还放不下萧神医吗?”
墨兰不在意的道:“提他作甚。”
放不下又如何,放下又如何。
反正都过去了。
玉瑶说:“你也不要太死脑筋了,取谁舍谁,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的局势,你还看不明白吗?”
听闻那善成公主与萧神医打得火热,这事她都没敢告诉墨兰。
她与萧神医再无可能,现在的局势就是紧紧抓住眼前的人,为墨家谋一条出路,也为她自己谋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