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和斗争,这一点放之四海而皆准,更别说神都本就是一条永远都不会停止奔涌的大江,每时每刻都是水流湍急,下有暗礁,稍不留心还会被卷入漩涡,尸骨无存。是以,在拜访完太平公主之后,桃夭就再度回归了以往的闭塞生活,只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她的情报来源又多了一条,却是出自镇国公主府了。
也不知道太平公主是通过何种渠道鼓动了李显,不久之后,朝中就传出了他要立嗣的风声。至于最终的人选,却是迟迟未定,反正说谁的都有,便连诸位大臣都争执不下,李显旁观许久,反倒是不急着定下了,凭空生出无数风波。
而安乐公主那边,韦氏到底还是没能拦住近乎疯狂的李裹儿。她理想中的那座定昆池还是开凿了,而且绵延了数里地,不仅规模宏大,更是造价不菲。请能工巧匠设的假山石泉暂且不说,还精心在池边镂刻了各种神兽图纹,镶嵌了无数砗磲珊瑚之类的珍宝,其价值根本无可估量,引发神都百姓热议的同时则又惹来了一大批御史的弹劾,气得李显再一次病倒不朝,索性连奏章都交给了韦氏批阅。一时之间,韦后在前朝后宫都是风光无二,而关于她爱女的种种恶行就更加不了了之了。
“听说,陛下是又犯头痛之症了?”半掩了手里的一封信笺,桃夭看着刚从外面进来的红芙,眉宇间就带上了几分深意:“太医院那边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让陛下安心静养,少动怒,少劳累。”红芙听这几句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向桃夭转述的时候也就带上了几分无奈:“开了些疏散的药剂,都是寻常东西,其他就没什么了。”
李显早年就有这症状,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年时忧心过甚落下的病根儿,自从登基以后被李裹儿的事闹了几次倒是越发严重了。
“老是头痛也不是个法子啊。”桃夭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李显对于韦氏的依赖和信任远超她的想象,他这一病,朝事大半都落在了韦氏母女手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朝中又出什么事了么?”将刚从花园中摘来的鲜花插瓶摆好,红芙只是看着桃夭的脸色就知道决计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张柬之大人的情况不妙。”桃夭叹了口气,慢慢地将手中的信笺一点点地折起:“他和崔玄暐、敬晖等人联名上书,指责韦后包庇安乐公主,以权谋私,欺压良善百姓,还纵容府上恶奴草菅人命。林林总总,恐怕罗列了十余条罪名都不止呢。”
“可这些不都是事实吗?”红芙不解:“这五位扶持陛下上位的郡王联合上书,这等阵势难道还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你以为陛下当真不知道这些?”望了眼李显寝宫所在的方向,桃夭的面色沉郁极了:“他不过是心偏得厉害,无论如何都不想处理罢了。五王上书,恰恰是太过隆重了,恐怕会让他直接生出这些人以拥立之功逼迫他就范的感觉。”
是个人都不喜欢被威胁,何况他如今再不是昔年唯唯诺诺的太子,而早已是黄袍加身的一国之主了。哪怕只是为了让张柬之等老臣明白这一点,他也不会对此多加理会,遑论这被送上风口浪尖的还是他最爱的妻女呢。那位宰相大人英明了大半辈子,这一次估摸着也要翻船了。
“那……那张大人他们要怎么办?”愣了又愣,红芙怎么也没想到这事还可以从这个角度理解,顿时就有些急了:“陛下该不会对他们动杀心吧?”她对张柬之等人还是挺有好感的,自是不希望这样持身中正的老臣落得不好的下场。
嗤笑了一声,桃夭一面示意红芙生个火盆,一面幽幽地继续道:“咱们这位陛下啊,最缺的就是杀心了,这你倒是不必太过担心。只是……”有武三思这等宵小在一旁撺掇鼓噪,张柬之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是了。
“对了,红芙姐姐,最近宫中有什么动向吗?”面对这样无能为力的状况,桃夭也是唯有叹息的份,所以勉强一句带过也就换了话题。因着太平公主的谋划,她近来颇为关注朝事,对于后宫之中的人,反倒没有以往那么关心了。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偏殿拿来火盆点上,红芙小心地不让烟气熏着桃夭,直到炭火的热度真正上来了,她才停了手里的活儿,开始认真盘点起来:“真正值得说的,无非也就两件。”
“哦?”桃夭随手将那一纸信笺置于火盆之内,一边看着火舌燎上来,一边挑着眉追问:“居然能有两件,都和谁有关啊?”
“这第一便是您的老对头成安公主了。”抛开略有些沉重意味的朝事,红芙的表情一下子就明朗了。提到李季姜,她甚至还有点高兴:“她的婚事定下了,是韦后亲自拍板决定的,驸马就是她的娘家侄儿韦捷。”
“韦捷?怎么会挑了这么个人的?”桃夭颇有些诧异,这个人的名字她还真的听说过,不过不是因着少年有为,而是因其乃是神都出了名的浪荡子弟。个性倨傲,蛮横无理都是寻常可见,更甚于年纪轻轻不求上进,不仅没有一官半职还偏爱眠花宿柳。若不是他还有个皇后侄儿的名头傍身,恐怕在贵人圈里都要排不上号了。
李季姜虽然脑子不好使,可至少样貌和才艺都是很拿得出手的。她原以为韦氏会把她放在更恰当的位置加以利用,多少还能笼络一下人心,没成想竟然这么随随便便就给配出去了。
“嗐,还不是那位到现在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红芙满面都写上了不屑:“陛下在册封她为公主的时候就没有给她开府,她心中不满却又不敢言语,居然还学起了安乐公主,私下强抢百姓园林不说,还连一分钱都不肯给。偏巧她手底下的恶仆在行事的时候碰上了大理寺丞李朝隐大人,当街就被痛打了一顿关押了起来,还给告到了御前。陛下和皇后本就为了安乐公主的事在心烦着呢,哪里还管得了她,可不就是一怒之下给配了个恶少嘛!”一口气说到这儿,她不由更加兴奋,稍作停顿之后又忍不住补了几句:“而且,奴婢听说,韦后本来是想利用她拿捏住高将军府上的,所以前几次她去找高公子才能通行无阻。可谁料人家压根儿就瞧不上她,最近的一次竟是连府门都没能进得去。韦后嫌弃她无能又惯会惹是生非,把她嫁给韦捷也算是个压制的法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