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好友一如既往的厚脸皮,李守礼到底是没能忍住笑,一张严肃的脸堪堪维持了片刻就当众垮了下来:“开心!只要夭儿回来了我就开心!”说着,他还不忘朝桃夭身后站着的那个少年笑一笑:“才一年不见,怀瑾竟是又长高了不少,越来越有翩翩少年郎的风采了啊。”而且,好像跟他家女儿也越来越搭了,啧啧,真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高兴啊。
而高仙芝一脸淡然,只是微笑着向两位长辈行了礼,然后就低声跟雍王府的三位公子叙起了话。除却不断瞥向桃夭的眼角余光,这位高家的少将军看起来一派温雅磊落,端的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无论皮相骨相,都足以令人心为之折。李承宏和李承宁对视了一眼,眸中皆流露出赞赏和满意之色。唯独李承寀,像是被两个稳重的哥哥给约束了太久,此时见到年纪相同的玩伴,一个人乐得不行,窜上跳下地问东问西。若不是还有长辈们在场,恐怕给他把梯子就准备上房揭瓦了。
“父亲,你就没觉得女儿也长高了么?”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桃夭自刘氏怀中抬起头,哪怕白玉似的小脸上泪痕未干,也依然记得埋怨父亲的偏心:“而且什么叫才一年?你是不是嫌女儿在神都待得还不够久啊?”
“对对对,我家夭儿也长成大姑娘了。”后知后觉地补救了一句,李守礼揽着女孩的肩头,笑容极尽温柔宠溺:“是父亲说错话了,夭儿原谅我好不好?”
这世上,能这么一脸理所当然地包容自己无理取闹的男人,只怕也唯有面前这一个了吧?桃夭仰头看着自己高大清瘦的父亲,大大的眼睛眨了一眨,霎时之间,又是几颗豆大的泪珠滚下面颊,然而她却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更加灿烂:“嗯,知错能改就好。”
她可以原谅他的一切过错,不管是什么。只因为,他是她的父亲,这样就够了。
“好了,厨上刚做好的菜可都摆上桌了,再不吃放凉了就不好了。”恍然发现自己竟在外人面前失了仪态,刘氏擦了擦湿润的眼眶,下意识地就插话打了个圆场:“高将军和怀瑾一路急行而来,到这个点想必也饿坏了,咱们不讲究这么多,就直接入座吧,边吃边聊。”
李家祖上也是流淌着鲜卑血液的,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汉家规矩。更何况此次乃通家之好的家宴,那就更加无需讲究繁文缛节,两家人合在一处,围着大圆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晚饭。李守礼和高舍鸡光是酒就喝了一大坛,聊到最后来了兴致,竟连桃夭也分得了一小杯琥珀色的郎官清,直喝得小脸红扑扑的才散了席,跟着红芙回到自己的院中洗漱。
“红芙姐姐,我们回家了呢,真好。”女孩儿似乎是有些醉了,沐浴之后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小脸,被热气蒸腾地连那一双桃花眼中都仿佛氤氲了一层水光,一笑就更加潋滟生辉:“真好啊。”
“是啊,真好。”被那一眼的光华所慑,红芙一时之间都有些愣怔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替桃夭掖了掖被子。而小郡主本人,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精致的脸蛋上还漾着一抹甜甜的笑,那是源自内心的安宁和平静。即便是在失去了意识的睡眠里,她也能模糊地感觉到,这里很安全,是一个她可以全身心放松和信赖的地方。
以往在揽月殿的时候,小郡主连睡觉的表情都是双眉紧锁的。红芙心疼地拂了拂女孩垂落的发丝,动作轻盈地将烛火吹熄,然后退了出去:“晚安,小郡主。”
一夜无梦。再睁开眼的时候,桃夭盯着床顶熟悉的雾粉色桃花纹样的帐子,犹自惺忪的一双眼眸里满是茫然:这个,好像是她卧房里的帐子啊,是母亲亲自给她挑的颜色和花样呢。可是,为什么这个会出现在揽月殿里呢?难道是她还没睡醒,眼前的一切不过只是梦境?可梦点啥不好呢,单梦到顶帐子算是怎么回事。
“小郡主您醒了啊。”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就对上了桃夭投过来的视线,红芙粲然一笑,索性大大方方地端着盛满了热水的铜盆就走到了床边:“奴婢还打算过一会儿再喊您的呢。”难得睡个好觉,又是在自己府上,别说王爷王妃了,就连她都舍不得打扰小郡主。
摇了摇头,桃夭坐起身来,在红芙的服侍下开始洗漱:“也不早了,睡太晚总免不了落人口实。”
嘻嘻一笑,红芙利索地替她挽好了袖口,又接着把热手巾给递了过去:“雍王府是小郡主的家,在家里谁敢多说您一句!要真有那不长眼的人,都不用公子们出手,奴婢直接就帮您发落了去。”
雍王府?她家里?!桃夭彻底懵了,直到手巾暖暖的温度贴上了脸,她的记忆才算彻底苏醒了过来:对哦,她昨日就到家了啊。这里是长安,可不是神都了,谁会在背地里算计她什么!
欢呼了一声,桃夭以更为迅捷的速度打理好了自己,这才穿着一身新衣跑了出去。她要去跟父亲和母亲请安,这是新年的第一遭,就当是补上之前的了。
“诶,小郡主您慢点儿跑!”不明白自家小主子莫名其妙的兴奋劲儿是打哪儿来的,可看到她这个活泼的模样,红芙心里也是高兴得很。小孩子嘛,天生就该有个小孩子的顽皮样子。
之前在神都的时候,她一度怀疑那样沉静稳重的行事作风会拘了小郡主的性子,让她失去一个孩童的天真烂漫。而今看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杞人之思罢了。只有回到生养她们的长安,小郡主就还是雍王府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她随时都可以快乐肆意地像一阵风,一阵吹走寒冬、迎来下一个美好节气的风。
“小郡主,您等等奴婢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