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一次来到影音室。时懿没有开灯, 直接摸索着打开了星空仪, 星辉洒落满身, 时懿屈起一条腿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 偏头问还杵在地毯外的傅斯恬, “不坐下吗?”
傅斯恬咬唇,抬腿跨入地毯, 小心地衡量着,准备在和时懿隔着一个人距离的地方坐下,时懿却突然伸出手, 攥住了她的手腕。
像攥在了她的心上, 傅斯恬整颗心颤了一下, 愣愣地看着时懿。
幽暗中, 时懿眼里似有无奈和温柔闪过。
傅斯恬心跳急促了起来, 脑子有点懵, 顺着时懿的力道,往前又挪了一小步。等回过神来, 她已经紧挨着时懿坐下了。
时懿松开手, 正过头仰望着头顶的星空, 小臂自然地贴着傅斯恬小臂的肌肤。
热度炙烤着傅斯恬,烧过她的全身。傅斯恬僵着肩膀,也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看星星。一颗心七上八下, 跳得乱七八糟。
星空是第一次在1510宿舍见到的那场寂夜繁星,不如昨晚蓝色的那场绚丽明亮,深邃灰暗, 却独有另一种浩渺清净的体贴。像是愿意帮忙藏起所有怀有心事人的不快乐,又像是愿意包容尽所有胆小鬼的不安彷徨。
傅斯恬找回了丝丝勇气。
“时……”
“斯……”
两人的声音交叠着在沉默中响起。
时懿淡淡笑了一声,“这次我先说吧。”
“对不起,我傍晚的时候语气不好,吓到你了。”她注视着傅斯恬,语气温和,是很平静也很诚恳的模样。
傅斯恬怔住,突然间有涩意向眼眶狂涌而去。所有的紧张、惶恐,甚至是不敢承认的委屈,都在这简单的一句话里烟消云散。她与时懿对视着,忍住鼻头发酸的感觉,慢慢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低柔道:“是我做得也不好。”
时懿摇头:“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傅斯恬无措。
时懿说:“没有错误,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傅斯恬眼波晃动,试探道:“那……没关系?我理解你当时心情不好?”
“嗯。”时懿唇角的弧度加深。
傅斯恬梨涡跟着荡漾了起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时懿忽然轻轻地说:“这个星空仪是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我妈妈送给我的。”
“因为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经常晚上出门爬申城的山顶公园,爬到了山顶,就一直站在护栏边吹风看星星,一呆就是几个小时。我妈妈不放心,又没办法次次都跟着我去,就买了星空仪,希望她不能陪着我的时候,我也能有星星可以看。我听明白了她话里的请求,后来就再也没有独自上过山了。”
“阿姨真的很温柔,也很用心。”傅斯恬斟酌着回答。她其实最想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可她不确定会不会踩雷。
时懿“嗯”了一声,肯定道:“她是很好。“随即,她发出一声叹息,傅斯恬听出了苦涩的味道,“所以,她一定会幸福的。”
“时懿……”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报申大吗?”时懿侧过头问她。
傅斯恬猜:“因为你想离家近一点?”
她知道当初程佳珞说时懿没有高考直接进的申大是真的,但她还知道,时懿不是走后门买进来的,是保送进来的。她选择保送后,傅斯恬亲耳听到过时懿的老师在课堂上为她可惜。虽然申大已经是一流大学了,可参加高考,她完全可以去更数一数二的大学。
时懿敛眸,“嗯。”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父母感情就不是很好。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们闹过一次离婚,我妈带着我离家出走,在我外公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当时很害怕,总怕哪一天他们真的离婚了,从此我没有家了。”
应该就是当时时懿转学来她幼儿园与她相遇的那段时间?傅斯恬心口涌起疼痛。
时懿很少说起家里的事,小时候几乎不说,现在也很少,她曾一度以为时懿是在和睦家庭中,受着万千宠爱长大的。
“后来,在我奶奶的撮合下,他们和好了,我妈搬回去了,他们也一度有再恩爱过一段日子。但好景不长,我上初中以后,他们明显又出现问题了。我上初三的时候,有段时间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我妈在哭,可我问她怎么了,她又什么都不肯和我说,只是偶尔问我,如果爸爸妈妈离婚,我要跟谁。我当然选她,可我……也想要爸爸。所以我开始失眠,无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老师看不下去,找家长谈话了。”
“谈话后,他们又和好了,至少保持了表面的平静。我奶奶叮嘱我,要维系住这个家,只能靠我了,让我做这个家沟通的桥梁。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做着这个桥梁,连大学都不敢离开太远,就怕我走了,这个家就散了。”她说得平淡,傅斯恬却听得鼻头发酸。
可这个家最后还是散了啊。
她鼓起勇气,握住了时懿的手,给她无言的安慰。时懿由她握着,看着她,很淡地笑了笑,继续道:“可后来我才明白,要维系住一个家靠我是没有用的,靠的是爱,还有责任。”
“高考后没几天,我爸爸生日的那天,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有和他打招呼去了他平时工作常住的那套房子,推开门,就看见他和他的情人赤|身裸|体地愣在客厅沙发上。”
傅斯恬微张小嘴,脑袋炸开了。
“太恶心了是不是?”时懿自嘲。还有更恶心的,她说不出口。
“我后来知道,原来我爸爸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妈,娶我妈不过是迫于我爷爷奶奶的压力。从结婚前,他就一直有自己的情人。而我妈妈,也早在我初三的那一年就发现了这件真相,可为了我,她一直忍着没有离婚。”
“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做着刽子手,凌迟着我妈的幸福。”
“你之前说你怀疑自己的存在,有那么几个时刻,我也怀疑过这件事。我觉得我像是一个畸形的产物。”时懿眸色沉沉,眼底一丝光亮都没有。
傅斯恬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小腹上,抱在怀里,试图能够给予她一点点暖意,“时懿,不要这样说自己。”
“对很多人来说,你的存在就是一切。比如说……”比如说她,可她不能说,她只能说,“比如你妈妈,比如那些很爱很爱你的人。”
时懿幽幽地看着她,猝不及防道:“劝我的时候不是很懂吗?为什么不懂得这样告诉自己?”
傅斯恬愣了愣,一时间情绪卡在半道上,又心疼又心软,还有点尴尬。
时懿用被傅斯恬压着的大拇指摩挲傅斯恬的指节,仿佛是在安抚。她回过头望着前方的虚空,释然道:“所以我放过我自己了。这不是我的错。”
“只是我无法放过我爸爸了。我恶心他,他的懦弱、残忍、自私、不负责任都让我觉得恶心。”
“他杀死了我曾经那样崇拜的父亲。”
“从那一天开始,我没有家了。”她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润,含着嘶嘶的哑。“斯恬,我不是故意迁怒你的。”
傅斯恬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心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她喉咙发涩。
“时懿,我可以抱抱你吗?”她听见自己低低地问出了口。
时懿惊讶地看她,目光柔和,还未张口,傅斯恬已经忍不住抱住了她。
时懿僵住了身子。
她能感受到傅斯恬抱得很小心,双臂拥着她的脖颈儿,轻轻的,一点力气都不敢用,连吐在她耳边的呼吸,都那样轻柔温暖。
仿佛自己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时懿放松了下来,心软了又软,有某个地方好像热热的,可她分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她用手臂环住傅斯恬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让她不必那样拘谨。
傅斯恬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
这是她清醒着的时候第一次抱时懿。
可她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她只是觉得很心疼,很想抱抱时懿,抱抱这个她想放在心尖上疼的女孩。
时懿故意揶揄她:“你是突然母爱泛滥了吗?”
傅斯恬在她耳边沉重地呼吸,她说:“时懿,我……”
时懿呼吸跟着她变缓、变沉。
傅斯恬想说:“我可以做你的家吗?”
可是太直白了,她不敢。一句话在喉咙里绕了百千遍,最后,说出口的是委婉的:
“如果你需要,我除了是你的朋友,还愿意是你的爸爸,你的妈妈,你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呜呜呜,小剧场里的小兔叽和10e都被……周公叼走了……
小兔叽突然兴奋:一起叼走的吗?
由于过于兴奋,周公叼不住她
一气之下把她扔下了。
连日失眠后,
兔兔变成了秃秃。